天气渐热,暑气蒸腾,屋外的日头毒辣无比,晒得人脸颊都脱层皮。转过抄手游廊,行上百余步,便是抱月轩。
绿翘端着盘新鲜瓜果,快步进门,甫一进去,便觉一片沁凉。
外头屋里,海棠正缝着一双青白色的袜子。见她进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篓子,接过托盘。
角落里,一缕缕的冷气从花梨木做的冰鉴中徐徐溢出,冲散了几分热意。海棠提起两侧提环,将瓜果轻轻放了进去。新荔、蜜筒甜瓜、紫菱、碧芡、金橘水团堆叠成一座小山,果香四溢,卖相诱人。
“小姐起了么?”灌下一大杯凉茶后,绿翘开口问道。她探头朝里屋瞧去。
只见帷幔低垂,隐约间一曼妙身影侧卧于床。
“半个时辰前起了一次,方又睡下了。” 海棠压低声音,轻轻回道。
绿翘微叹一声。
小姐自一月前落水后,就得了个怪病。每次入睡,必会陷入梦境。这梦极为消耗心神,人醒后常神思不属,浑身酸痛。夫人崔氏觉得女儿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特意请了慈恩寺的数十位佛僧上门做法,又花大笔银子诵经祝祷,情况方逐渐好转。
前些日子夫人和二小姐回了娘家,带走了不少丫鬟婆子,府上一下子空了不少。国公爷是个心粗的,加上小姐有心隐瞒,以至阖府上下皆以为小姐早摆脱梦魇。唯近身伺候的二人知道,那不过小姐刻意营造出的假象罢了。
二人沉默间,里屋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原是绿砂窗没关紧,漏了几缕清风进来。
水晶帘动,吹起帷幔一角。
绿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欲将粉帐拉紧时,却发现榻上之人星眸微睁,略带几分茫然地盯着她。
绿翘静默了一瞬。
即使贴身服侍多年,她仍会被榻上之人的美貌所惊艳。
眉若远山,眸似秋水,睫如鸦羽,肌肤玲珑剔透,仿佛白玉雕成的美人。目光流转间,顾盼生辉,打眼一瞧,屋内都亮了几分。
许是刚醒的缘故,少女玉颜酡红,香腮凝赤,艳光逼人。
虞行烟看了眼日头,知道自己又起晚了,黛眉微蹙。见绿翘面上呆呆的,像只被定住身子的鹌鹑,扑哧一笑:“绿翘,回神了。快吩咐小厨房备些水来,我要沐浴。”做了一场梦,她身上黏腻得紧。
……
抱月轩的人手脚麻利,几息之内,热水就已备好,海棠拿来了澡豆、毛巾、香膏、浴盐等物,搁在光可鉴人的玉石上。
作为虞家的嫡长女,虞行烟颇受宠爱。不仅院落雅静幽深,占地极广,连净室都小巧精美。整块太湖石中间挖空,凿成花瓣状,四周砌出几节玉阶,供人斜依。细细的竹管从四角探出,流出汩汩热泉。
海棠旋开一个碧绿色瓷瓶,往浴池内倒了半瓶花露,又撒了些今早刚采摘的鲜花。
那花露和普通脂粉店卖的不同,醇厚晶莹,质地清透,留香持久。抹一点在手上,数日后味道方能消散。用久了,肌肤白皙光洁,行走时暗香浮动。
到底是百年的世家,底蕴深厚,这样好的花露只用来香身。其他的,如擦脸的精油、润唇的口脂、养发的膏子,各个都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常物。海棠心下腹诽,虽肉痛,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不一会儿,净室内便芳香氤氲,雾气濛濛。
虞行烟双眸微闭,宽衣入池,浑身的疲惫经热水一泡,消除殆尽。
她努力将自己放空,可不知怎地,梦中细节却如蛛丝缠绕,挥之不去。
—
明月高悬,照亮了汀兰小筑。幽暗的宫灯发出滢滢的光辉,烛火细细,不时发出“哔剥”的声响。
红香软榻上,一对年轻男女正如交颈鸳鸯,亲密地依在一起。男子面目虽看不清,但从身量来看,却是个猿臂蜂腰,肌肉紧实的年轻男子,此刻,那双充满力量感的手臂轻抚着怀中女子如瀑般顺滑的黑发。
帐内脂粉香、熏香、女子体香混合,让人意动。
如果女主不是她的话,虞行烟定能细细欣赏一番。
说来也怪,自那日被人救醒后,她便时常做这样的梦。虽是梦,她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最初几日,她并没有看清二人的面容,以为是个偶然。直到梦中的事越来越来具体,女子的面容终于显露出时,她方觉察出不对。
这梦未免太真了些!
她不露声色地排查了院里伺候的下人,没发现马脚。而后隐藏细节,和母亲崔氏说自己近来常被一梦境所困,多日不得安寝。
崔氏自然极为上心。
很一番折腾,却没起多大效果。
眼看崔氏愁容满面,形容憔悴,她心下不忍,做出一副自己已康好的模样。
崔氏不信。
她女儿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有什么委屈,往往自己受了,从不和家人说。四岁时发高烧,人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