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早有情愫,如果自己不离开,青桃便会与他相爱,那是一种不同以往的感觉,他无法想象沉溺其中的快乐,但他已经察觉到差一点就得到的痛苦,而这痛苦就像深渊,他每沉下去一次,扑天的妒火便奔腾一次。
真是天大的笑话,永安乃一介神明,最该心境宽广,竟偷偷嫉妒着他们的爱,尤其是嫉妒桃木,如果没有他,如果杀了他......他原是比泥土还卑贱的东西啊。而永安,高贵的神,却只能隔岸观看他们的爱火,燃烧着自己的平静。
这样的念头一起,就无法再被熄灭。
终有一日,他找上了桃木,温柔地问道:“你看看清楚,你这张脸,是怎么来的?”
“承蒙上神的恩泽。”桃木恭敬说道。
“你可知你为何会出现?乃是青桃对本神的挂念太深,原本该和她相爱之人,是我。谁知,这便宜被你占了去。我且问,你可知你自己能活多少年?”
“如蜉蝣朝生暮死。”
“你可知,神明又可活多少年?”
“听说可与天地同寿。”
“你死掉后,青桃要是又觉寂寞,怎么办呢?哈,大不了又可以随手再雕一个阿猫阿狗,但这些都是画虎不成,你懂吗?”温柔的脸被撕碎了,永安心中妒忌的火苗像毒蛇一样,伺机而动。
“我不在乎,青桃也不在乎。”桃木淡然平静,“上神你也许懂情,但却不懂我们之间的爱。”
“你不要鸠占鹊巢占得这样理所当然!没有我,怎么有你,你又怎有机会得到她这样的爱!”永安面色骤阴。
“我已经谢过上神的恩泽了。在我出现之前,你同我家青桃之间,确实有同僚之情,但难道我不出现,你们之间就能变成爱吗?也许吧。”桃木不由得一笑,懒得与永安争辩,但随后吐出的话字字诛心,“时机很重要,她刻我刻了百余年,让我有了模样,又同我说了三百年的话,才让我有了灵识,又亲自教导我百年,这样的耐心,不是随便就有的,上神能有几个五百年呢?再有,上神不如再好好临水自照,我和你的脸,其实并不一样。因为青桃早记不清你的模样,你说,又怎么能刻得像?”
永安如雷击一般,摸着自己的脸,消瘦下垂,的确老了些,再望向他的脸,柔和平静,二人分明是两幅不一样的面孔。
不!不该是这样!
他的眼里蓦地惊起滔天的妒火,燃烧出不甘、迷惑,一个卑贱的替代品,代替了自己该有的难得的爱,杀了他,杀了他!他怎么敢和自己来争!
高贵的神,尊严俨然土崩瓦解,桃木最怕什么呢?是火,他最擅长的曾经熟练地教授过人类的东西,可以带去温暖,也可以带去毁灭。此时他催动着神的法力,势要毁掉那令人厌恶的存在,无边的艳丽的火舌顷刻之间在四周肆意吞噬,天地间唯一片红光,异常瑰丽,有什么东西在嚎叫着,永安已听不进,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烧掉他,烧掉他,灰也不剩一粒!
青桃赶回时,泉甘已经如同地狱,一片死寂,她闻见空气中一股发焦的浑浊味,她看见生灵涂炭万物枯萎,她听见只有鸟儿不时掠过的叫声和风无边的叹息。甚至泉甘最引以为豪的江川河流,已一片干涸,这哪里还是泉甘?她费了一番劲儿,也没找到桃木,只找到断壁残垣中,灰头土脸的永安。
她知道,她的桃木再也不会出现了。
诸神听闻泉甘之变,纷纷赶来救急,见到这纷乱破碎的景象,不免一阵唏嘘,永安算是神中翘楚,一朝慈悲,却一夕成魔。伏羲怒不可遏:作为天神,从不该妒忌,得不到爱便这样糟蹋天地,你该得到你的惩罚,妒忌之业,缘因凡眼遮蔽了慧眼,缝眼,罚之!永不再为神,永世受罚!
说罢,一只鸟儿停在永安脸上,只见它嘴里衔着一根火红的针,朝他眼睛缝去。
“不!不!”永安躲闪着,他从呆滞中醒悟过来,这样的惩罚要受永世,那他宁愿死去!
他化为堕神,躲进黑暗中,再也没人知晓下落,唯独那鸟儿像是诅咒,永远在天光初亮的那一分,叼着红针缝掉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