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瞟了一眼站在帐边无所事事左右打量的少女,转身离开。
周离拿起溴粮走到殷陈身边,递了过去,“殷姑子请用。”
殷陈此时恰好饥肠辘辘,接过溴粮便望嘴里塞,干硬的饼块喇着嗓子,她勉力咽下,便听眼前这个神情严肃军士道:“我名周离,接下来会问姑子几个问题。”
待她吃完,二人进了毡帐,帐中设有一案,周离率先坐下,让她坐在另一侧,展开一张布帛,提笔蘸墨,“姑子姓名,年岁,籍贯,父母姓名,家住何处?”
殷陈将溴粮吃完,扫视了周围一眼,理清思绪,“我名殷陈,生于建元三年,父殷川,母义妩,南越九真人士。建元五年起,我父携殷家倡伎班子自九真开始游历各方,于元朔三年居定襄武皋县。元朔四年六月初四匈奴劫掠定襄,我与数名少女被匈奴掳掠自匈奴营中。”
周离低头记录,接着又问:“你如何杀了后营八十七人,包括匈奴当户乌隆,其善用长刀;部勇巴尔,人高两尺有余,力大无穷,其徒手便能捏碎人头颅。请问你是如何在半个时辰之内杀了这几人的?还连带着杀了八十多个手持兵刃的匈奴壮丁?”
殷陈低头揪出了衣上一根丝线,缓缓抬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望着周离,忽而弯眼一笑,“我杀的都是后营之人,他们本就受了伤,昨夜人心惶惶,我趁夜偷袭,杀了他们易如反掌。特别是乌隆,他伤得极重,我杀他的时候,他根本没反抗,我就将刀沿着他的胸口下滑,一刀便刺入他的心脏,那感觉就像幼时玩泥巴时将手插入湿润的黄泥里。”
她一张脸上毫无血色,这个笑容极其灿烂,周离心底一颤,手上笔画偏了,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殷陈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用扯下来的那根线比划着动作,“至于其他人,我先是在肉脯中下了药,而后趁他们不备,用琴弦加一片刀刃,从他们身后,就这样用力一拉,他们的头颅便应声落了地。”
她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狡黠的眸中溢满了笑意,手不停地拍着案,“我猜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样轻松。因为,我提起他们的头颅时,发觉他们眼睛瞪得很大。对,就像周兵曹你这样。”
周离被她此举吓得不轻,默默将缣帛往后扯了扯,待她笑够了,才继续问:“姑子可有证明自己乃是南越人的证据?”
殷陈摇头,“我有一物,只想与校尉说。”
周离又确定了殷家班子到各处的具体时间,而后将缣帛交给霍去病。
霍去病看着帛上的记录,倒是同他猜的一样,“她想单独同我谈谈?”
周离脸上表情跟吃了苍蝇一般,“嫖姚,这殷陈行为十分古怪。”
霍去病哼笑一声,将缣帛丢给周离,“她能在匈奴营活过两年,自然有她的本事。”
霍去病卸了甲,此时只着赤色交领袍,他掀帘入帐。
殷陈被周离细细审讯了一早上,看着有些委顿。
他将手中肉脯饮水递过去。
少女抬头望向眼前之人,怔愣了一瞬,却不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霍校尉,我没有证明自己是汉人的证据。”
霍去病与她隔案对坐,将肉脯水囊放在案上,直视她的眼眸,“会说汉话可不能作为证明,我会说匈奴话,我麾下有小半军士都会说匈奴话,但我们不是匈奴人。”
现已近日中,帐内不再昏暗,炙热的阳光几乎要穿透毡帐,帐内却还是阴冷。
案边昏黄油灯已要燃尽,帐帘缝中渗出一丝光亮,有些晃眼。
殷陈凝视眼前人,赤色袍将其身形勾勒得分外颀长,但他的身形过于纤瘦,倒像个儒士,不像武将。
他的发用同色纚带束起,有些凌乱的碎发贴在发际。
长眉浓黑,外眼角微微上扬,左眼下缘有颗浅浅的褐色泪痣,鼻梁挺直,唇色泛着白。
肤色比旁的军士白些,但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红,鼻梁下颏处脱皮,连接着脖颈也红得如同在滚水中浸了一回。
原不是擦伤,是烫伤。
看来这场以少胜多的战争,赢得并不是很轻松。
“霍校尉可知,九真有一特殊习俗?”殷陈缓缓开口。
霍去病凝视着她的脸,“殷姑子尽管说来。”
殷陈冁然一笑,端正坐姿,摸向衣襟,手指沿着衣襟缓缓而下,拉开系在腰际的衣带。
衣衫自肩头滑落,少女单薄的身躯,在他眼前展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