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中疏于打理的木架一一修整得当,又将郡中时兴的各色鲜花错落有致地摆放起来。彼时天光明澈倾斜而下,将他的身形面容都勾勒得宁谧柔和,自素来的慵懒华贵之中又生出了几分林下之士的散逸风度,正与那木架上下锦簇的繁花相映,愈发溢彩生辉。
见此情形,桓彦之也不觉笑了一声:“慕容尚书好雅兴。”
慕容临一面侍弄着手边的一盆绿牡丹,一面向他含笑应答:“前几日三郡的水师便已将江水南岸的防线布置得当,河道之上的例行巡航也加派了人手,我自然是放心了许多。说起来,这建宁郡虽居于西南边陲,气候却是温润如春,我在此处,也算是见过了不少新奇的名花。”
桓彦之笑了笑,而后取出了一封来自益州地界的书信,道:“慕容尚书,据斥候来报,赵粲也命人在越巂、犍为、江阳三郡加强了北岸的防卫,不过成都的局势……似乎更糟了。”
“看来成都是保不住了。”
“慕容尚书不打算北上救援么?”
“成都城内的物资行将耗尽,对手又是昭国几无败绩的名将,他们数万人赢不了的战事,我们这区区一万人更不能改变什么。更何况赵粲素来对我存了些敌意,其余几位将领之间也并非全无龃龉,当此之时,若是一味回援,只怕终究不过是白白葬送将士们的性命。”慕容临将那盆绿牡丹小心地放置得当,而后回身看向桓彦之,正色道,“我知道桓公子信得过我的能力,但战场之上,胜负原本便不是仅仅由主将一人的能力决定的。”
桓彦之思忖许久,方才若有所悟地长揖道:“是,末将受教。”
慕容临微微颔首,又道:“不过,无论是谁,毕竟也都是为大宁而战。届时他们若是撤退到了江水附近,我们也自当派兵接应。昭国铁骑虽是无往不胜,却终究不擅水战,白崧若不是怀了一战攻灭大宁的心思,便不会一鼓作气穷追不舍。”
“原来如此。”桓彦之应了一声,“对了,荆州那边也传来了些……有些奇怪的消息。方氏、刘氏等几个小士族被御史台和黄沙狱翻出了十年间的贪墨记录,如今正在牢狱中候审。”
“哦?这倒是有些意思。”慕容临接过桓彦之递来的书信仔细看过后,笑道,“这可都是些南阳赵氏的旧友新朋啊……钟侍郎可算是动手了。这是竟陵钟氏的旧怨,与我们可不相关,那位钟侍郎行事素来有些诡谲莫测,桓公子身为荆州人士,切莫牵涉其中惹火上身。”
“嗯,多谢慕容尚书提点。”
慕容临摆了摆手:“平日里我也并非那等放不下身段的人,桓公子总是如此客套。”
桓彦之不觉略显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太过拘束了。既然慕容尚书决定据守宁州,我这便去向江水南岸增派些防守兵力。”
“有劳桓公子费心了,若是可以,也向江北多派些斥候。”慕容临自一旁的木桶中舀起些许清水,缓缓地洒在高低错落的花卉之上,“成都固然难救,但若是时机成熟,我们尚可在越巂、江阳等地与敌人一争高下。”
“是,我明白了。”桓彦之微微颔首,见慕容临仍在侍弄着他的各色花卉,便也索性含笑上前道,“今日正巧无事,慕容尚书可需要我也来帮帮忙?”
见桓彦之难得也有几分闲心,慕容临自是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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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十日里,巴蜀的战况一如诸方所料。七月底时,因城中物资告急,赵粲乘夜领着成都的兵马向南撤退至犍为郡南部的僰道据江水防守。而白崧在占得蜀郡地界后,又向周边行军占领了广汉、汶山、梓潼等郡,而后才徐徐南下。只是在占得犍为、汉嘉两郡的北部地区后,白崧便也好似料到了江水之上的森严防卫,默契地不再南下进军。
如此一来,双方便大致以江水为界,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静。直至嘉安二年八月,姜昀下令将新占的巴蜀诸郡划为梁、益二州,以汉中为梁州治所、成都为益州治所,又置常规驻军、遴选州郡官吏,白崧便也在二州官吏上任后收拢兵力北上回京。此后数日,秣陵亦是派遣使者西行,宣读了相似的诏书。
南北两国的第一次大规模交锋,便在双方心知肚明地各退一步后,悄然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