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年间的高车部尚且臣服于国力强盛的大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也会与周遭的其他部族相安无事。敕勒川上的胡人逐水草而居,征战的阴云便也因此笼罩于每个部族的头顶,终年不散。
在这样一片离乱之土上,几乎每一个大部族的首领都在想着称王称霸。
白崧便是生于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羯人部落,在一场无足轻重的战事之中,被作为高车部的“战利品”之一,送入了盛乐王庭的猎场之中。
笼中尚未成年的数十个孩童少年嘤嘤嗡嗡地吵闹着,彼时年少的白崧挤在其中听得不耐,便将目光投向了铁笼外不远处的猎场旁,那里正有几名衣着华贵的贵族少年在武士们的簇拥之下缓步而来。
为首的贵族孩童东张西望了一番,仿佛是得了什么新奇的玩物似的,话语中含着几分兴奋:“新来的那些小奴隶呢?”
他这样一开口,白崧便也自然而然地看了过去,打量着这名比他尚且年幼不少的孩童,而很久之后他方才知晓,那便是当时高车大单于的长子姜曜。
一旁稍年长些的少女遥遥抬手向此处一指:“呵呵,他们都乖乖在笼子里呢,我的好弟弟。”
“哦,狼呢?”
“狼啊,算算时候,也该运来了。父亲已将他们全权交给了我们处置,就是不知道,你作为这高车部未来的主人,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狩猎呢?”少女说到此处,又颇为轻快地笑着看向了同行而来的一干贵族少年,“你看,尊贵的客人们也等不及了。”
姜曜摆了摆手:“那便早些开始吧。”
笼中的白崧局外人似的冷眼打量着那几名谈笑风生的贵族少年,心下却似乎并未有太多惊慌或是恐惧——哪怕已然猜到了即将发生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只是在一片纷乱的吵嚷之中抱臂看着猎场中的光景,看着那些高车部的贵族少年与武士们在高台上坐定,看着远处又有一辆马车载着铁笼辘辘而来。
这一切在敕勒川上都显得如此天经地义,天经地义到无需为此而感到愤恨,以至于白崧甚至不曾记住那时高台之上看客们的脸。
不多时,有人上前解开了笼子上的铁索,挥舞着鞭子将他们赶了下来:“动作麻利些!猪猡!”
数十名孩童便也唯有推推搡搡地先后走下了铁笼。
一名少年左顾右盼地看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在了走在后方的白崧身上,不无惊恐地低声开口:“我们……这是要去那里……”
白崧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台与铁笼:“不知道,不过我觉得——”
不待他们再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一旁的武士已扬起鞭子粗暴地打断了他们:“快滚!谁还想吃鞭子!”
白崧无言地瞥了他一眼,跟上了其他小奴隶的脚步,目光逡巡着不知在寻找些什么。
然而正在此时,被驱赶在最前方的一名女童已然尖声惊叫起来:“狼?!有好几匹狼!我们快逃!”
女童的惊叫在奴隶中激起一片骚乱,白崧却是驻了足向一旁让了让,任由那名惊恐的女童当先向来处拔足狂奔,而后又瞥了一眼高台的方向。
那些人不会给他们留下逃跑的可能,现在若是想逃,只怕……
“嗖”!
羽箭破空的声响打断了他一瞬间的思路,女童的惨叫亦是应声而起。
“啊……”
白崧循声看去,只见她小小的身躯上已插了两三支羽箭,抽搐了片刻后便再没了动静,而喷溅的鲜血很快便浸透了她的衣衫。
立在围栏之外的武士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高声呵斥道:“王子殿下有令,谁敢逃跑,就先射死他!”
前有饿狼,后有冷箭,而夹在中间的,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孩子。
这就是所谓的“狩猎”。
“嗷呜——”狼嚎声悠长,摄人魂魄。
“啊啊啊……”
“阿妈,救我!……”
“别过来!别……啊……”
前方的几名奴隶在饿狼的飞扑中惊恐地后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随即便已在四溅的血花中响起。
白崧却已借机看清了那些饿狼——约摸四五匹,并非壮年,体格也算不得大。
恐怕那些贵族少年也不想观赏一场毫无悬念的搏杀。
他在人群的后方疾步后退,直到退至女童的尸体旁时,方才微微俯身握住了一支羽箭的箭杆,而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前方那几匹狼的动作。
这固然是一场“狩猎”,但他们为何便一定只能做“猎物”呢?
——
“维岳入高车部时,我已受命往邺城为质,故而族中的一些事,我也只是略微听闻过一二。”姜昀抬手整理了一番案桌之上的奏疏公文,在清透的日光中向白崧微微颔首,道,“我不喜欢那所谓的‘狩猎’,不过也曾听说过,每一年你都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敕勒川上有那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