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落雨,唯有极远处的河水北岸悠悠升腾着隐约的烽烟。他尚未行至主帐近前,便已远远听见了谢长缨的话语声:
“……如今强敌在侧,陛下致信秣陵时却说无需增援?他莫不是以为,以如今洛都的兵力,当真能与白崧的精锐抗衡?……”
“……谢将军此言未免伤人。平心而论,如今的大宁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若是穷兵黩武,于我们而言,也算是后方不稳。……”
“……后方不稳?呵……”
苏敬则不觉抬了抬眼,略微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主帐外。
门外的守卫原已本能地打算入帐禀报,然而随即却又驻了足,征询似的看向了苏敬则。直到见对方微微颔首致意,他方才举步入内,向帐中人禀明。
不过片刻,帐中的话语声便停顿下来,而那名守卫趋步退出帐门,向苏敬则行礼道:“苏侍郎,请。”
苏敬则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而后从容地掀帘步入帐中,施施然行礼道:“不知洛都使者今日到来,在下有失远迎了。”
谢长缨见他走入帐中,便转而抱着臂立在案桌前不多言语,以一副置身事外的神色端详起来。
那名洛都使者也顺势不再与谢长缨做言辞之上的纠缠,回礼道:“下官见过苏侍郎。想必苏侍郎对于陛下近日的安排,也已有所耳闻。”
“与战事相关的决策,在下不敢妄加指摘,只希望能够尽快解除当下的危局,使者不必担忧。”苏敬则笑了笑,语调波澜不惊,“大宁即便自江南远道支援,也难在数日之间救燃眉之急,陛下的顾虑,我们自然能够明白。”
说到此处,他不着痕迹地瞥了谢长缨一眼。后者当即明白了其中深意,漫不经心地笑着接过了话语,对使者道:“只是还望陛下尽快整合洛都内外的兵力,在守城之外,为我们迎战晋阳敌军提供足够的支援。陛下担心‘后方不稳’,本将又何尝不是呢?使者可莫要忘了,白崧的前锋,已在河阳。”
使者微微颔首,继而向二人一揖:“此事二位尽可放心,陛下亦不会轻易将国都拱手让人。既然话已带到,下官也不多做逗留了——告辞。”
“使者慢走。”苏敬则笑着向守在门边的士兵一颔首,二人随即会意,上前引着那名使者离开了主帐。
“后方又有了什么新消息?”见使者远去,谢长缨方才略微侧目,以一副了然的神色看向了对方。
“济阴王麾下进攻荥阳的敌军以为‘谢明微’亲自回援,阵脚大乱,短时间内应当是断不了我们的后路了。”苏敬则略微停顿了片刻,转而便又说起了另一事,“段氏精锐皆在邺城,萧氏主力的行迹也已指向青州以北,以放任元海与济阴王进攻荥阳为代价,牵制住了姜昀的动作。”
“这可不是‘代价’,而是‘一箭双雕’。”
“倘若我们与姜曜落败,对他们来说,可不算是好消息。”
谢长缨笑吟吟地附和:“的确,我若不敌白崧,定是要从他们手中夺些好处再回秣陵的。”
苏敬则听得此言,却是微微侧目,轻叹道:“看来你也对此战的结果有了预料。”
谢长缨一时默然,良久,方才抬眸望了望帐门外阴郁的天穹,喃喃道:“……但洛都已在咫尺,我不愿就此罢手,权且一试吧。”
“……好。”苏敬则沉默片刻,末了极轻地笑了一声,“那我也唯有陪你,权且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