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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1 / 1)

天下乱世十载有余,沛国一力统之,主上箫宴称帝那年,改国号为晋,建都上京,年号永庆。

永庆四年的秋天,细风拂过太清池畔的枯叶残荷,在瑟瑟清寒的夜幕中,没入常宁宫。

常年在这座殿宇里混日子的孤寡野鬼们,在这缕凉风的关照下,这会儿都不由自主的打哆嗦,本来热热闹闹的游魂聚会,顷刻间一拍两散。

裴伊人就是其中一只,生前的事情她记得不太清楚,也忘了是哪一年死的,只记得死后她随着一块玉坠子四处漂泊,辗转着辗转着,玉坠到了常宁宫,这座宫殿的主人宣贵妃很喜爱它,起初日日佩在身上,后来坠子不争气,被玛瑙比下去,玉坠被束之高阁,她也跟着被困在常宁宫老长一段时间。

今夜不知怎么的,宣贵妃着人把玉坠子找出来。

宫人动作轻柔,将玉坠擦拭了好几遍,郑重其事的放进红漆盒,而后将漆盒半敞,送到贵妃跟前。

宣贵妃正对镜梳妆,一把青丝如云坠坠,缎一般柔顺黑亮。宫灯斜照,仿若密线,穿引织金薄绡的罩布,丝丝缕缕洒落在镜前。

织金最密的花萼正倒影在宣贵妃的眉心,将镜中人眉宇间的恹恹之色遮掩的所剩无几。

看来贵妃上月小产,仍未从打击中走出来。

裴伊人站在宫殿一角,过了会儿将视线停在门口,清幽月光如水沉沉,殿门前宫娥匆匆来去,好半晌过来一个,神色紧张的走近,朝宣氏的近侍翠萼贴耳一两句。

坐在梳妆台前的宣贵妃蓦然回首,视线落在传话的小宫娥身上,语调清苦:“陛下不肯来?”

小宫娥惶恐着跪倒在地:“陛下……陛下宿在昭容妃那里。”

“看来我猜的没错,陛下竟真这般绝情。”宣贵妃垂下眼眸,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话语中的大不敬,只是调子越来越缓,“对皇后是这样,对桓家是这样,对我宣氏也要如法炮制。”

翠萼慌忙跪俯在地,急切道:“娘娘快慎言。”

宣贵妃支着孱弱的身子起来,将玉坠紧紧攥在手心,原本苍白的指尖快要掐出淤紫,恨恨出声:“元后被废,太子被废,桓家被赶尽杀绝,下一个就是宣氏,箫宴薄幸,尽皆如是!”

一众宫人惶惶不安,相继跪俯在地上,有人膝行着抱住宣贵妃的腿,有人忙不迭的叩头疾呼:“娘娘!娘娘慎言!”

“箫宴负我!”宣贵妃将玉坠狠狠掷在地上,恨不得再踩上两脚,被个伶俐的宫人给拦下了。

宣贵妃骤然落下两行泪,显得凄楚又美丽,她呜咽不停的哭诉着,“……阿爹,箫宴负我……”

“我陪他在身边十一年,那时他还只是质于越国前途渺茫的质子,我冒死为他传信回沛国,我宣氏族人为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屈居桓姒之下,不曾一句怨言,到头来……”宣贵妃掩着面,嗓音嘶哑至极,“……阿爹,他怎么能负我。”

对于这种惨剧,之前桓皇后被废时,裴伊人已经见过一次,所以对于箫宴的绝情,她快要见怪不怪了。

可能顾忌着宣琴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相比对桓家抄家时的狠辣,箫宴对宣氏的处置已经算是温吞到近乎温柔了。

和宣琴相同命运的桓皇后明显更惨一点,先是被废,接着传来太子被废黜的消息,箫宴连口气都不带缓的给桓家安排上了抄家流放大礼包,桓皇后不堪连环打击,最终在夜深人静时自缢而亡。

这两个女人,一个十五岁时嫁给他,为他育有一子,一个终年被他灌避子药不自知。桓家势大的时候,宣琴被扶持起来,桓家倒了,宣氏势大,昭容妃就是下一个宣氏。

箫宴如何不算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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