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白茫茫一片,目之所及皆是银装素裹,乡野小道几乎看不分明。
林管家正驾着马车,隔着车帘,向里面道了句:“裴姑娘,再向前就是裴家庄了。”
裴伊人撩开车帘,远远望见村口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拢着窄袖,翘首望向自己这里。
裴大和田氏昨天便得到消息,伊人要随霍侯上京,出发前会往家一趟看他们,所以一大早就等在村口。
马车缓缓停稳,伊人抱着一只小包裹,先递给裴大,而后朝田氏和裴大行礼道:“父亲、母亲。”
裴大沉默寡言居多。
作为伊人的直接下线,田氏比裴大有眼力见多了,这会儿拖住伊人的手将她上下打量,吹捧道:“咱家伊人出落的更好看了。”
林管家不肯向裴家去,只道自己带了干粮,午饭就在车上对付就成,田氏相劝了好几回没能劝动,只好作罢。
裴大走在前面开道,大约是昨天霍家传信她要回来,这会儿乡亲们出了门,瞧稀罕景儿似的楸头看伊人,时不时有人问裴大:“这是伊人?可不敢认了,像城里的小姐娘娘!”
田氏察觉出伊人路走得有些踉跄,朝她膝盖上瞟了两眼,关切道:“你这腿怎的?”
霍老爷出殡至今,伊人白天夜里连轴跪,膝盖肿的像馒头,她不想田氏平白为她担心,低声道:“磕着了,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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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知道伊人回来,裴家小院自打清晨起就站满了人,热闹闹的围了一圈,裴大有五个弟兄,各自领了家人过来帮忙打扫归置烧菜做饭。
接到伊人,大伙儿进了屋里,宽敞的土坯房里点了暖盆,燃的是银灰炭,伊人从前捎情报掩人耳目带回来的,田氏一直没舍得用。
杨氏是裴四的妻子,伊人得叫她四叔母,四叔母凑到暖炕上,同伊人寒暄:“伊人,这眼看就要出远门了,你怎么坐在炕上也不说话。”
伊人想了想,说什么呢?这屋子里有四个沛国细作,她自己,裴大,田氏,裴柱,漏出来一个就是通敌大罪,搞不好要诛九族的。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上断头台。
四叔母是没进过刑部死牢,不知道她都是为了大家伙好,她现在少说两句话,以后万一被揭发出来,大伙都能少受点罪。
所以一般她有事都只跟田氏说。
四叔母越说越来劲了,抹起眼泪,“看霍家把你养的这样好,我倒想起七八年前河间的许家收义女时,我拦住我家小五不让她去,你四叔也埋怨我耽误了女儿,我一个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现而今已然是悔死了。”
裴四原本默默站着,这会儿冷不丁插一句:“伊人啊,要不把你五妹一道带去望京吧,若是有什么人家想要收养的,我跟你叔母都舍得,我家小五你见过,那模样虽然不能比你,但比村里别的姑娘还不是绰绰有余?”
裴伊人垂了垂眼睫,话里话外尽是胆小无辜与可怜:“四叔父四叔母可能不晓得,此次义兄进京后便要回北疆,并不在京中久住,他是可怜我义父去后无人帮衬才把我带去望京的,我于他而言就是个累赘,怎好再给人家添麻烦呢。”
四叔母忙抓住伊人的手,急道:“你这丫头,一个人是累赘,两个人也是累赘,你一口一个义兄的,你也说霍侯爷是你义兄,他提携你这个义妹莫不是应当应分的?要是较这个真,五妹和霍侯也算得上转折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