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伊人头回送礼,还不是很熟练,她小心翼翼的观望霍明宣,简直像在做什么亏心事:“听闻北疆天气寒冷,这件披风是伊人按照义兄的身形做的。”
短短一句话,声音低的像蚊子叫。
霍明宣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好半晌才听清她说什么。
这人竟如此胆小,她在上阳的事情,他后来向府里管家打听过,霍邈整天忙着炼丹修道,懒得管家中事务,莫不是祖母太过苛待,才养成她这样的性格?
这么算起来好像自己也有点责任。
他收回视线,生怕声音大一点,会把这个义妹吓哭,嗓音极力的温和,“有话你可以直说。”
灯火明灭在霍明宣的脸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裴伊人语气更加小心,“义兄知道,伊人家中有个弟弟……他正是读书的年纪……伊人想请义兄帮忙,给弟弟找个书院读书。”
霍明宣这才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一年到头给他送礼的大小官员不计其数,有送美女送金银的,他一概敬谢不敏,送衣裳的还是头一次见。
上阳是今上赐给霍邈的封地,让裴柱继续上学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如果让裴伊人以为霍氏的职权可以滥用就不好了。
但随着霍明宣的沉默,裴伊人忽然想起另一个毛骨悚然的场景。
《魏史》上写,承德元年,昭帝被废不久,哀帝继位,霍明宣那时候已经是魏国大司马,有天他在明正殿帮年幼的小皇帝看奏折,有个大臣不管不顾的冲进明正殿,指着霍明宣破口大骂,什么挟天子自恃,有叛臣谋逆之心,李家天下眼看就要被倾覆,噼里啪啦诸如此类。
霍明宣闻言都没辩驳,坦然道:“若无谋逆之心,却有谋逆之实,汝当奈何?”
他没有谋逆,但他废了昭帝,这就是他在魏史千秋的岁月里,洗不脱的污点罪证。
那个大臣被他命人缚在明正殿外的谨言碑上,活活给晒死了。
小皇帝好奇的问霍明宣:“本朝不封言路,大司马为何杀进言的大臣。”
霍明宣说:“那人官袍是黑色,臣生平最厌黑色。”
……
他最讨厌黑色了。
裴伊人一直以为《魏史》上这段是瞎写的。
一路过来,她小心观察,霍明宣平时穿着的几乎都是黑色,怎么会讨厌黑色。
她感觉背脊都在冒冷汗,身子一软,顿时跪倒在地。现在把礼物收回还得及吗?
霍明宣听见动静,语气透着无奈与疲惫,“起来说话。”
裴伊人心惊胆战,不敢动。
兵书被重重掷到案上,从小霍邈教育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没想到霍邈的义女是个动不动就下跪的胆小鬼。
他的目光落在裴伊人头顶,语气听着很不高兴:“你再跪下去,你弟弟别想读书了。”
裴伊人怔了怔,动作迅速的站起身。
“还有别的事?”霍明宣问她。
伊人蓦的想起方才门外守卫放她进来时有些为难的表情,副将曾跟她强调过霍明宣落榻的地方不能擅入。她是不能在这里逗留的。
裴伊人连忙执礼,“义兄安歇,伊人告辞。”
直到她走出船舱,将门合上,才长舒口气,第一次和霍明宣打交道,小胜。
大氅留下了,意味着霍明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