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过来奉茶,霍明宣接过手,仿佛很无奈的样子,“天下女子何止万万,世子何必强人所难。”
客厅再次陷入静默,过了会儿,就像在没话找话,李策打发无聊般问道:“若没记错,这位裴姑娘便是上次与霍侯同行的女子,她确实只是霍侯的义妹,对吗?”
霍明宣闻言,放下茶盏的手顿了顿,而后抬头看了看伊人。
她不期然间撞上了霍明宣的目光。
霍明宣身上赭色官服在橙黄灯火下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回京这段日子,不同于在边疆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渐渐显出原本的颜色,这人之前就很像国子监里应考的俊秀书生,现下更像个玉琢成的人,面颊线条柔和俊逸,那双眼睛更似携着璀璨星辰。
烛火落在霍明宣的眉眼间,他的神色波澜不惊,和往常一样平静。
田氏起身的动作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氏疾步走到霍明宣跟前,声音颤抖着道:“事到如今……侯爷,我不能再瞒你了。”
“啪嗒”一声,秦夫人的茶盏险些没端稳。
李策眉间微动,挑了挑眉。
就连裴伊人也很疑惑,不知道田氏会说什么。
田氏两手攀扯住了霍明宣的衣袖,期期艾艾的道:“本想着等霍老爷的孝期满了才好说的,但现在这个情形,实在是不说不行了,侯爷……”
她的嗓音有些哽咽和激动,“其实伊人的爹裴大已经在乡下给伊人许了人家,聘礼都已经下妥了,就等伊人回裴家庄便行迎娶。”
“本应进京后就跟侯爷禀告的,只是到了京城诸事繁杂……” 先是裴柱被打,之后被取消省试资格,接着便是秦夫人邀请过府小聚,田氏道,“事情一件接一件,便一直没来得及说,现在既已提了,还请侯爷赏个恩典,放伊人回乡下嫁人吧。”
霍明宣问田氏:“婚书呢?”
田氏忙探了探袖子,“因最近一直记挂这件事,可又一直忘,我便将伊人的婚书贴身收着,侯爷请看。”
那纸婚书是折好的,边角的痕迹昭示着确实有段时间了。
霍明宣没有打开看,将婚书递还给田氏,而后望向伊人,语气颇为疑惑:“为何没听你提过?”
事实上,裴伊人也是刚知道。
她自然不能这么说,只好点点头。
霍明宣以一种哀其不幸的语气问她:“你爹娘把你卖掉一次,你不怕会有第二次?”
裴伊人的回答听着又弱小又可怜,“那大约就是命吧,伊人认了。”
霍明宣收回视线,好半晌才道:“好。”
静默的氛围被一阵极低的抽泣声打断,伊人不明所以的环视左右,只见秦夫人拿着帕子擦拭眼角,正抑制不住的流眼泪。
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秦夫人仓促间对上她的视线,鼻音很重的道:“能见你有个好归宿,伊人,我真是……真是满心的欢喜!”
她的话音才落,李策便讽笑了声,他上下打量了番裴伊人,而后起身与秦夫人道:“告辞。”
差不多是世子出门的前后脚,文婉婉也匆匆来了客厅。
她换了身素净许多的衣裳,脸上妆容寡淡了些,原先在发上插着的两支玉簪也一并取了下来,现下身上一星半点的装饰品都寻不见。
霍明宣起身与秦夫人告辞,经过她身边时,文婉婉小声唤他表哥,霍明宣看了她一眼,颔首示意,便没有再多做停留。
裴伊人和田氏相继告辞离开文府。
秦夫人一路相送到了大门外,问田氏:“还不知伊人许的是什么人家?”
田氏道:“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门庭,但人家世代教书育人,更不嫌弃裴家破落,当时听说伊人还有两年多才能回裴家庄,人家也愿意等,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秦夫人方才哭的狠了,这会儿眼角还有些红,鼻音听着倒是轻了一些,她欣慰着道:“那当真是极不错的,便是这片心意就实在难得。”
她说着挽起伊人的手,上下打量了遍,“伊人这身衣裳也太素了,夫人带伊人回家待嫁总该是要让她穿的鲜亮了才好见未来公婆的。”
又扭头与田氏道:“现让裁缝做只怕来不及,婉婉和伊人的身量相近……这会儿天晚了,明天吧,我让人送些婉婉还没上身的衣裳过去侯府,再有一些珠宝首饰,若有什么缺的夫人定得告诉我,我一并准备妥当。”
田氏刚要出口婉拒,秦夫人正说在兴头上,又道:“我这心里实在欢喜伊人,在京中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很有些舍不得,但女儿家大了,留是留不住的,等夫人和伊人离京时务必告知我一声,我要给伊人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秦夫人说话太快太密,田氏好半晌插不上话,到最后只有感谢的份儿,躬身道:“既如此,先谢过夫人美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