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
“兵部军械所的弓弩都属特制,箭头会留下特殊伤痕,哪怕揭下一层皮,也遮掩不了中箭后的痕迹。”李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四月初,军械图失窃不到半月,黄太医给你诊脉,我找过他,他推测你左肩有处箭伤,伤口约寸余,深可见骨。”
“我那时就在想,你身上的伤会不会就是我一直想找的实证。”
她应该睡了很久,现在晨光斜入牢房窗口,看情形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牢房的一切再无可遮蔽,原先隐藏在黑暗之下的刑具逐渐映入眼帘。
李策注意她的视线,他的手慢慢滑落到她的左肩,他审视裴伊人的反应,即使一个微小的动作也不放过,语气有些讥讽:“你还要嘴硬吗?”
裴伊人还是一团死气沉沉,垂眸看看他的手,也只是看着,这让李策完全没有亲手揭破真相的成就感。
牢房外一阵嘈乱的脚步声,张诚急匆匆的赶来,隔着牢门道:“世子爷,霍侯朝这边来了。”
李策微皱起眉,起身,面色不虞,“他来做什么?”
“霍侯手里……”张诚欲言又止,在想措辞。
李策不耐烦了,“说。”
张诚:“霍侯请来圣旨,说要把犯人提走。”
李策愣在原地。
他目光不善的望向牢房过道,霍明宣的身影隐约能望见大概,身后跟着范泓。
昨夜不是已经谈好了吗,绝不阻拦,放手让他去抓裴伊人,可是霍明宣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居然转头就向宫里去请旨。
他现在非常想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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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宣由过道向最里去,一路而来没有人喊冤,也没有人说话,安静的像一潭死水。
黑甲卫正用成桶的冷水泼洗刑架,洗刷而下的水流中掺和着血污的腥气,“滴答”声不绝。
这里是刑部死牢,不同于普通牢房,在这的犯人大多已经用过重刑,血淋淋的趴在草垫上,苟延残喘,一丝两气。
自李策入京以来,赵王对其极力拉拢,虞澈甘为赵王马前卒,刑部大牢快成了世子练手的地方,黑甲卫在这里日夜熏陶,各个精于刑讯,不像是侍卫,更像打手。
霍明宣站定在牢房外,目光遥遥落下,顿在裴伊人身上。
她濒死一样倚墙坐着。
范泓将圣旨送进牢房,随行的仆妇把裴伊人搀扶了起来,她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竭尽全力仰头朝牢房外的身影望过去,目光很空茫。
她没想到霍明宣会来救她,她是细作,是在魏国传递谍报的暗探,她还骗了他,霍明宣应该期盼她被千刀万剐才对。
长兴侯府的马车停在刑部大门外,仆妇一路搀扶她上了马车,济世堂的老大夫等候在车厢内,伊人才被送上马车,老大夫便撩开她的衣袖为她探脉。
天气已正式迈入酷暑,但车厢里仍放了厚实的绒垫和软枕,她缩在绵软的枕垫上,刺骨的寒意渐渐消融,终于不再冷的发抖。
老大夫诊完脉,匆匆下了马车,这辆马车上来的第三个人是霍明宣。
马车向四方街行进,车夫赶的很慢,车厢四角垂着的铃铛晃晃悠悠,声声入耳。
不觉中伊人睡沉在软垫上。
马车似乎走了很久,一觉醒来,她的头疼好了很多。
她从床榻上起身,四周摆设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里是蒹葭院。
白鹇见她醒了,连忙将扇火小炉子的扇子放下,来到床边搀扶她起来。
伊人不觉中问出声:“怎么是这里?”
为什么不是地牢?
白鹇观望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姑娘不记得了?昨天姑娘和秦夫人还有时草一起去尚贤寺进香祈福……”
在白鹭的搀扶下,她走到房门口,推开房门。
平静的不真实。
“昨天下午那场大雨直下到夜深,后来突发山洪,秦夫人一行人被人流冲散,今天早上才回到御史府,范副将接到信紧接着上山去寻你,好半天才找到姑娘的下落。”
伊人垂了垂眼睫,轻声道:“时草大约就是在山洪中走失的。”
白鹇犹有余惊,“是啊,姑娘别太难过了,范副将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会有下落的。”
伊人想,时草不会回来了,那么范副将会找回来什么?一具酷似时草的女尸。
那确实很快就会有下落了。
这个谎话编的,即使是当事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挣开白鹭,踉跄着朝院门走过去,打开门闩,不出意料望见齐刷刷穿戴严整的侍卫。
大约二十来个,霍明宣太瞧得起她了。
她单手倚着门,高热尚未退下,见风伤肺,咳嗽声渐次起来了,伊人连咳数声,接着便看见范泓急匆匆的跑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