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灏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大殿内,“你同朕说这些,可曾想过会有什么下场。”
“蒙陛下恩赐,不过一死罢了。”
“好。”李灏话音沉沉,“朕成全你。”
郑内监候在门外等待传唤,此刻进入大殿,托着漆盘,将一杯酒水送到伊人面前。
酒色微红,前世她见过这种酒。
鸩酒。
裴伊人举起酒杯学记忆中那人一饮而尽,鸩酒见效极快,不多时血水便涌了上来,她擦拭唇角,朝李灏叩首道:“叩谢陛下,长乐无极。”
走出明正殿,明霞已尽,天际涌现石青色的昏沉,数不清的殿宇檐角此起彼伏,偌大的王宫隐约在夜|色四合中。
她支着白玉石雕刻的扶栏,一步步迈下石阶,在仿佛长无尽头的宫道那端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玉坠陪伴他的那三年里,她看见皇宫像一个大妖怪,渐渐吸走他身上的所有少年朝气。
她看见这个人被裹挟着挣扎求存,逐渐沦为权力的附庸。
他的所有正直、良善、忠诚,都被碾为齑粉,在《魏史》千载的江河里留下最不堪的骂名。
“霍明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低很低,嘶哑到听不清,“离开这里吧,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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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进中,沿途多了些石子,道路不再平坦。
伊人在偶尔颠簸的车架中,缓缓睁开眼。
“醒了……醒了。”
是白鹭的声音。
白鹭撩开车帘,与跟车的人道:“裴姑娘醒了,快去告诉虞大人。”
发生了什么。
伊人扶着额头,脑海中起先空茫一片。
是了,李灏赐给她一杯毒酒。
她抬起衣袖,那些鲜血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像做了场梦。
顺着被撩起的车帘一角,隐约可见远方云遮雾罩的山岱,车队可能已经走了很久了,因为这完全是城郊的景象。
“这是要去哪儿?”她的声音低低哑哑,和原先不大相同。
白鹭仿佛被她陌生的声音怔了一下,而后迟疑着开口:“听虞大人的意思,仿佛要去函谷关。”
函谷关位于三国交界处,常年兵戈不断。
马车骤然停下,白鹭退出车厢,外间响起说话声,紧接着撩开车帘的人是虞澈。
他俯身进入车厢,在伊人正对面坐下。
“虞大人。”
“裴……”虞澈笑了笑,没有改口,“裴姑娘,你昏睡了十日。”
他撩开车帘,望向外间的景色,“扶疏散入酒看上去和鸩酒很像,就连效用也很相似,只不过鸩酒饮之即死,扶疏散还有药可解。”
“你身上还有些余毒未清,所以声音听上去和往日不同,等到了前面的灵州驿馆,再熬上两碗药喝上去,应该就无大碍了。”
灵州驿馆。
这里竟然已经是灵州的地界了。
过了灵州就是函谷关。
她倚着车厢,“去函谷关做什么?”
“裴姑娘,你昏迷以后发生了许多事情。”虞澈垂了垂眸,像是在思索应该从哪儿讲起,“田氏和裴柱抵京那日上午,霍明宣不在侯府,你还有印象吗?”
那天也是裴四叔一家离开望京的日子,霍明宣那天上午有事外出,等他回来时裴四叔一家已经走了。
虞澈神色淡然,“那天上午我约霍明宣去琼华楼小聚,是想替嘉平郡主李笙说亲。你大约也知道,赵王三子皆被赐死,嘉平郡主是赵王唯一子嗣,赵王年纪渐长,郡主总有一天要担起赵王府的担子,放眼整个京都,无论从家世还是前程上来说,霍明宣都是最佳人选。”
伊人摇了下头,“他不会答应的。”
倒不是因为别的,单为了他那至亲至爱的表妹文婉婉,霍明宣就不可能答应。
虞澈轻声笑了下,“对。”
“霍侯说,他要娶的人可以门第不好,但一定要是他自己喜欢的。”
“我问他,如果你一直遇不见心仪之人,就不娶妻生子了吗。再说了,你心悦她,可她出身却不好,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女子,可以留在你身边做个妾室就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如果强行将她放在正室的位置上,对她不见得是好事。”
“他说,既然是心爱之人,又怎么忍心让她做妾。”
你若执意如此,霍家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向太夫人交代。
怎么过都是我的一辈子,为什么要向别人交代。
虞澈失笑,“那时我便知道,郡主与他当真没有缘分。”
“霍侯两次夜闯宫门,都是为了同一个人。陛下到底愿意成全他一次,所以赐酒时把鸩酒改成了扶疏散,既然谍报已失,便将此人遣回沛国,以后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