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时还热闹繁盛的街市,眼下已是满目疮痍。
贼寇趁着战乱烧杀抢夺,一路走来,沿街商铺十室九空,处处可见人们拖家带口逃向城门的方向。
最近一段时间,徐婆婆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渐渐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她喜欢坐在茶馆里,听往来客商讲那些天南地北的故事,常常一待就是一天,好在茶馆的掌柜周新和慎玉的叔叔褚师少堂是旧相识,所以即使徐婆婆占了位子,人家不仅没有怪罪,还愿意代为照看。
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火,搅乱了所有人的生活轨迹,她在茶馆没能找到徐婆婆的踪迹,沿街挨门挨户的望过去,最后终于在河堤旁看见瑟瑟发抖的徐婆婆。
婆婆的手跌破了,藏在袖子里,起身时神情呆滞,俨然是被吓着了。
她搀扶着徐婆婆先回叔叔家把伤口简单处理下,准备趁着天色还没有黑透,跟上大队伍出城避难。
她以为就像那位逃难的夫人所说那样,叔叔一家大约已经出城了,这里只留一间空屋子,或者留了封信什么的。
但显然不是。
她远远看见几十个腰挎长刀的兵士,堵在街市口,不时搜查过往的行人。
叔叔一家被押着跪在那里,刀锋抵在他们的脖子上,而婶婶和堂妹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几欲昏倒。
慎玉惊愕中怔在原地,徐婆婆望见这场景,更是直接发病,“啊”的一声大叫。
她的叫声吸引住兵士的注意,那些人遥遥望见慎玉,二话不说抽刀冲了过来。
“不许动。”为首的人魁梧壮硕,刀尖抵在慎玉和徐婆婆身前,将她们二人上下打量了遍,回首朝身后的兵士道,“没错了,就是她们俩,绑起来。”
慎玉强自镇定的问出口:“你是谁,我们犯了什么事,为什么抓我们?”
“我乃樊将军帐下师齐,奉将军命捉拿尔等,如有反抗就地杀之。”师齐朝身后挥了挥手,“动手。”
她们连同叔叔一家被押往一处陌生的宅院,兵士日夜守在门外不准他们外出。
房间内阴冷潮湿,虽然燃了火盆,仍有止不住的寒气从后背袭来。
婶婶被惊吓出病,发了几日热,即使在睡梦中仍止不住的说梦话。徐婆婆则是缩在阴暗的角落,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出声。
叔叔和堂妹在火盆前取暖。
他们战战兢兢,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每一天,而每一个日出日落就像一年那么漫长。
下命抓他们来这里的樊将军始终不见踪影。
时间过去大半个月,看守他们的兵士走进房间,先是将徐婆婆拉出门,慎玉和叔叔起身去阻拦,兵士不予理会,直接把他们搡开。
又过了七天,腰挎长刀的兵士推开门,把慎玉提了出去。
经游廊过院门,一路上阳光盛烈,积雪早已消融,只是呼吸间仍有刺骨的寒意穿透肺腑。
到了东苑,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处,刺目的光线晃得人快要睁不开眼,慎玉抬手挡了下光,强烈的晕目感过后,在庭院正中央看见一位故人。
小叔虞王,绥眠。
他在院中闲适踱步,不时仰头看向天色,目光落下,面上多了些笑意,朝押着慎玉过来的兵士抬了抬手,那两人便退至一旁,立到了院门后面。
上次分别好像也是这个时节,绥眠来京中吊唁她的亡父。
现在回想起来,大约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和樊兀祝有所往来,这次陛下派兵伐魏,大半兵力都在北境,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绥眠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他们在石桌旁坐下,空气中的冷凝不曾稍减,慎玉垂着头,指尖冷的发颤。
绥眠静坐半晌,茶水终于沸腾,他给慎玉沏了杯茶,推到她的手边,轻缓道着:“七日前,绥颂死了。”
在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意后面,是一个王朝的颠覆,慎玉在纷乱的思绪中想到,七日前,也是徐婆婆被提走的日子。
她诧异间抬起头,“徐婆婆在哪儿?”
绥眠淡淡开口,“放心,她还活着。”
那杯茶在湿冷的空气中袅袅升着热气,而后渐渐冷了下来。
绥眠曾经想过,在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应该跟谁分享自己的喜悦。
他用弓弦亲手把绥颂勒死,他只带了徐幼真过去。
可是徐幼真疯了。
他曾经想过在复仇后纳慎玉为自己的侧妃。
可是慎玉破了相。
世间事就是这么造化弄人。
阳光依旧盛烈,绥眠顾自饮尽手里那盏茶,起身与慎玉道:“随我来。”
院内卧室的门敞着,摆在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向里间去,便看见药碗砸碎在地上的痕迹,未干的水渍昭示着这一切不过才发生没多久。
那榻上的帘帐掩着,卧着的依稀是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