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的第十天,是将军府太夫人的六十大寿。
陛下心血来潮去将军府做客,贵人们饮宴时,有人醉酒,提了一嘴绥息。
“绥息已是残废,且被幽禁两年之久,当年意气风发的叔虞王,现已落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幸陛下皇恩厚德,还肯留下他一条命,让他在王府中苟延残喘。”
此言颇为讥诮,有诋毁圣上之意,话音刚落便惊了众人。
说这话的人是中尉将军樊兀祝,樊将军自知失言,醉意顿时醒了大半,忙跪俯在地上,边叩首边求绥颂恕罪。
绥颂闻言静默了瞬,倒也不愿意别人说他刻薄亲皇叔,不仅没有惩治樊兀祝,还遣人给叔虞王送点今日宴上的吃食过去。
饮宴仍在继续,去送饭食的瞿内官战战兢兢的回来了。
绥颂不免过问两句:“皇叔近来如何啊?”
瞿内官面如土色,跪倒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回道:“回禀……回禀陛下,叔虞王一切如旧,只是,只是……”
绥颂面色沉了两分,“只是什么?”
“……只是叔虞王妃殁了。”瞿内官犹有余悸,“大约是今晨的事情,小人去时王妃的身子已凉透了,看守的人说,恰巧今天是太夫人寿日,本想过了今日再禀告陛下。”
绥颂沉默许久,问道:“怎么殁的?”
瞿内官察言观色,小心回道:“陛下,王妃身子素来就弱,本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他心里明白,陛下派人给叔虞王送吃食,只是想在众人面前做出叔侄恩义的假象,现在平白惹了晦气,当下定是大为不快,故而瞿内官的话只说了一半。
医官验尸时,在叔虞王妃口中找到些许咀嚼过的棉絮。
王妃极有可能是被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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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过后,叔虞王府的守卫又换了一批。
与之前的守卫一样,不管慎玉的爹娘使了多少银子,他们都不肯代为传递食物,但情况稍好些的是,每日固定时间会有足量的饭食送入王府,偶尔也会有医官进入府内为老王爷和世子诊脉。
春秋两季有衣物供给,入冬时,也有了炭火和棉被。
随着时间推移,王府再没有消息传出来。
后来阿爹让她忘记那个冬天,她没有去过西苑,没有送过汤药,更没有见过世子。
在她长大成人的岁月里,她再没见过徐姑姑,后来甚至连姑姑的名字也渐渐模糊。
那段往事,连同寻芳筑的废墟,一起被慎玉遗忘在记忆深处。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为什么淳于师父在临终前叮嘱她,“不管徐幼真变成什么样子,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徐幼真在她面前不停重复,乞求:“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她依然停留在听闻王妃死讯那天。
慎玉重新把馒头包好,搀扶徐婆婆朝乾安街的方向去,“好,我们一起去送吃的。”
路过纸扎店,她买了一篮香烛冥镪,徐婆婆紧张的拽住她的袖子:“慎玉,天就快黑了。”
其实不是,现在的天色还很早,但徐婆婆就是很着急。
慎玉安抚她,“好,我尽快。”
走出纸扎店,徐婆婆走在前面,她望着徐婆婆急不可耐的背影,视线开始模糊,眼睛极力眨了几下,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
徐幼真一直以为是她没能赶在日落之前守卫换防时把馒头送进王府,是她害死了王妃,所以在极度自责与内疚中不肯醒来。
淳于师父死前叮嘱她一定要把徐幼真找回来,因为师父知道王妃的死不是徐姑姑的错。
那年王妃入殓,淳于师父带她一起替王妃整理妆容。
淳于师父剖尸发现,王妃口中有棉絮,但腹中无棉絮。
每日少的可怜的食物,只会把他们都拖入死境,于是王妃在死前口含棉絮,只有这样在医官验尸时,才能把她的死状传递到王府之外。
只有王妃被饿死的消息传递到府外,王爷和世子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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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徐婆婆到了公衍将军府的后门,“婆婆,你小声待在这里,我去送馒头。”
徐婆婆听话的点点头,捂着嘴巴,做出绝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样子。
慎玉把身上所有银子都拿出来去买通后院看门的几个守卫。
“这样,再等半个时辰,你先安顿了这婆子,趁着午间事杂我们再把你放进去。”守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和身边几个人笑了笑,“其实就你这点银子,还不够哥几个一顿饭菜钱,我们也是看你一个姑娘家大老远过来祭奠旧主人,同情你罢了,丑话说在前头,你进府若被抓住了我们几个可是不认的。”
慎玉躬身拜了拜,“多谢各位。”
眼看着慎玉走远了,其中一个守卫忙开口道:“私自放外人进府,三哥,你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