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瑜迎过去,含笑道:“武定侯对下棋有兴致?”
周熠乌沉的凤眸一息不离地盯着晏晏,分不出哪怕一缕余光来。
奚瑜顺着他的视线挑了晏晏一眼,“棋逢对手,下得挺开心的。”
闻言,周熠睨向她,眸光凌冽。
“别这么看我。我说武定侯,你何时不能陪你的夫人?如今难得一聚,不该多陪陪我们么?”说着,故作暧昧地往月湖对岸乜去一眼,“尤其是她,你知不知道,你成亲那日,她躲在我那里喝了整整五坛酒。你的心总不能是铁石做的吧?”
周熠自然听得懂奚瑜话里的“她”暗指谁,却很纳闷他和谢宁身边的人为何总喜欢这般暗示他。
“放开。”
奚瑜悻悻松开扯着周熠衣袖的手,显得格外恼羞成怒:“你站在这里不尴尬吗?你看得懂人家怎么下棋的?”
周熠再次望向对坐于水榭中,看起来格外和谐的二人,眸中寒光竟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他站在此处良久,晏晏分明也注意到他了,可她似乎……不屑理他。
思及此,心里漫开一股强烈的酸涩,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周熠走开后,晏晏强撑着破碎的情绪陪燕鸿下完第二盘残棋。
“姑娘,你到底师承何人,在下十分好奇。”燕鸿眸中闪着星子,写满憧憬。
“自成一派罢了。”晏晏耷着眉眼,“三公子,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失陪了。”
晏晏起身便要离开,燕鸿虽万分不舍,却也不敢抓人家胳膊,恐毁人清誉,只是杵在水榭里对人家姑娘的背影道:“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可要我陪你去看医?”
“……姑娘,敢问你芳名?为何我此前在贤园从未见过你?”
晏晏加快步子,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地消失于燕鸿的视野。
拐进一簇花丛后时,险些与追上来的奚瑜迎面相撞。
她趾高气昂地抱着手臂,质问道:“你跑什么?只做个开始便没下文了?”
晏晏微仰着下颌,眼神警惕,嗓音清冷:“做更多只会适得其反。莫非奚将军比我更谙此道?”
伶牙俐齿。奚瑜脸上一阵青红闪过,忽地凑近晏晏,低幽道:“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存着不愿得罪武定侯的心思?”
晏晏心中一阵恶寒,“奚将军大可放心转告太后,今日之事,已将其得罪透了。”
“那就好。”奚瑜语气里透着十分愉悦的惬意,“这才是你该做的事,而不是觊觎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
晏晏一刻都不想与她多待,启步要绕开她,却听她不依不饶道:“从他进都北大营那一刻起,护着他照顾他陪在他身边的,一直都是阿宁,凭什么坐享其成的却成了你。”
“一个披着郡主外衣的罪臣之女,尤其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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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阳光格外毒辣,光阴也及其漫长。
晏晏终于甩开阴魂不散的奚瑜,暂时还不敢去找脸都快气绿的周熠……只是躲在一棵蓊郁的花树下发呆而已。
此处挨着角落,两边花丛遮挡,位置很隐蔽,人也稀少,不似挨着湖边的那排花树,人多得令情绪低迷的晏晏望而生畏。
在她一旁,三位身着红纱衣的姑娘跽坐在绿茵之上,轮弹着那首下半阙已失传几百年的怀陵操[1]。
探幽补遗,在晏晏心里,可并排十大雅事之榜首。
尤其是这首相传为伯牙所作的怀陵操,她幼时听过许多大家争相为之补遗的版本,听来都各有千秋,现在她也想试一试。
心中郁结无处排解,唯有付之以琴音。
在周熠跃下晏家内宅的院墙之前,晏晏从未接触过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子。
初见周熠,她十分抵触他的粗鲁和无礼。
他不该跃下墙,不该张口就唤她未来媳妇,更不该死皮赖脸找她要信物。
可恰是这样的周熠,却怀有最赤诚的炽热,和最接近孩童的纯粹。
对待喜欢,他从不遮掩矫饰,热烈到虽与他隔着一层层高墙,却仍能感觉到暖。
他曾隐隐让晏晏坚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海誓山盟,也一度让晏晏忘记他还有个同生共死过的青梅竹马。
所以哪怕后来,母亲拿着碎为两半的玉羊簪子告诉她,周熠已毁亲前往西岭找他的小青梅,他曾明目张胆的偏爱,却能给晏晏底气怀疑母亲“证据确凿”的说辞。
彼时她尚且天真地以为,只要她等下去,总有一日能和归都的周熠说清楚一切。
但她没等到周熠归都,却先经历了晏家的轰然倒塌,族中男子流放,女子充妓。
这五年,她是幸运的,因为谢太后的只手遮天,她一个孤女得以免受沉沦之苦,可她亦是不幸的,因谢太后野心勃勃的利用,她往后余生都注定身不由己。
她不能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