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章启如往常一般坐于平头书案后处理公务。
他着了一身青灰衣袍,许是因在自己家中的缘故,周身气势收敛了不少,时而提笔书写的模样倒有几分如玉公子的气质。
他收了笔出了隔扇门行至院外。
“戚九回来了吗?”
门前的侍卫回道:“回王爷,戚姑娘还未回来。”
“嗯。”
话音方落,便见着王府小厮引着一人从门洞处缓步行来。
那一身飞鱼服,一眼便知是谁。
行至廊前,姜一跬躬身一拜:“王爷竟出屋相迎,下官实在受宠若惊。”
章启没搭理,带着人回了书房。
“姜大人随意。”
姜一跬在门外尚且做做样子,听了这话便双臂环着木把坐在了太师椅上:“多谢王爷。”
章启正襟回到了书案后:“姜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仗着两人有些私交,且屋内无人,姜一跬随性笑道:“还能是什么事,好不容易在家躲了几日清闲,也没去凑国公府的热闹,结果最后一摊子事还是要下官去收拾——”
“姜大人受累了。”章启不置可否道。
姜一跬沉着眸子望过去,带着“肃王今天这么好讲话一定有什么阴谋”的怀疑观察了半晌,可最后也没从章启面上瞧个好歹。
这件事会形成那样的局面,并非一方所为。
文令侯那老东西早就有了歪心思,要将盛家小姐往太子身上推,奈何盛家小姐并非懂事的棋子,梁府之事本是文令侯为盛玉英所安排的,没想到盛玉英买通了丫鬟栽到了卢嘉兰身上。
章启转步行至南侧摘窗前,望向院外门洞下的垂柳,沉声问:“酒中的番叶是谁下的?”
这确实是问题所在。先是清露酒,紧接着又是烈酒,盛玉英还要应付文令侯那边的安排,这种种,并非盛玉英一人能做到的。
最有可能的,是宋成毓从中协助。卢大人如今同宋成毓在朝堂上分庭抗礼,若是卢大人出了事,于他也最为有利。
可宋成毓没道理将虞秋烟也一起算计上。
“此事还有疑点。”姜一跬坦白,“虞家小姐与卢小姐同被算计,此事有些蹊跷,下官准备再去问问这两位小姐。”
姜一跬查起来其实颇有些束手束脚,因为上面的意思是要暗查,即查清楚此事即可,莫要张扬,切勿坏了太子殿下的名声。
因而姜一跬至今还没寻着机会问一问这两位当事的小姐。
“虞府不必去了,姜大人想知道什么,问本王是一样的。”章启道。
“这话可是王爷说的,下官如今正有一件不得解的事,和虞小姐有关哩。”
见章启神色淡淡,姜一跬顿了一下,继续道,“王爷可知虞小姐喜欢什么味儿的果酒?”
这话牵扯女儿家的喜好,章启闻言怔住了。
“姜大人打探此事作甚?”
难倒了肃王,姜一跬才稍稍开怀,笑道:“这清露酒以花果入酒,梁府宴上便有不同的味道,光虞小姐桌上便送了青梅与荔枝二味。想来王爷虽知当日情形,但还是不知道虞小姐的喜好啊。”
收到章启警告的眼神,姜一跬才正色道,“非我打探,下官是想确认这事情是否与宋成毓有关。那日,宋大人顾念虞小姐爱吃凉糕,特地吩咐丫鬟为虞小姐多上一件,清露酒也点名要给虞小姐上热的。若真是宋成毓从中协助盛玉英,他就不怕那含着番叶的酒壶被虞小姐喝了?正是因此才叫下官不敢断定。”
也正是因此,他才怀疑到了这清露酒的口味上头,只是还需与虞秋烟确定。
“不必去了,她不喜欢酸的。青梅酒想必喝不了太多。”
姜一跬愣在原地,脑中闪过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被章启打断了思绪。
章启:“盛家小姐是自己投的湖?”
“说起盛家那才有趣,盛家的小姐自言其外出散步,在湖边瞧见水上有人不由多想便已然跳了水想去救人,只是她错估了冬日湖水的冰凉程度,没救成人自己都是靠人捞上来的。她要救的人正是那个在送荷轩下药的丫鬟,那丫鬟是文令侯安排的,如今已经溺死了,算是死无对证。”
姜一跬说完,讽道,“外头还说盛小姐身娇体弱却没想到还有侠义心肠呐。”
“世家贵族空享盛名,得蒙祖荫却做着朝廷蠹虫。”
“盛家如今家势甚微,已经第三代了,家中也没个堪用的子弟,想往太子殿那琢磨些歪脑筋也属正常,毕竟以盛侯爷那脑子也想不出别的了。”
要知道当朝太子殿下从小被当作储君培养,陛下不想他过早沉溺女色荒于学业,虽是早早定了一个太子妃,府上可是连个侍妾都没有。
不少心术不正的官员都有往这上边钻营过,此时若能得殿下青眼,日后便是潜邸旧人,自然与其他妃子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