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寻找一个共同的答案。
可陆坛明不等陈香扇作答,便替她做出了选择,“从哪说起好呢?”
陆坛明眯起双眼,朝代的风起云涌将他丢进人世的浑浊。他怎么也看不清前路,便只得回头望。
他说:“就从阿娘离开的那天说起吧……”
“改仁二十六年,四月十三。那天早晨,阿娘亲自下厨为我做了份炊饼,那是在阿耶升迁为壮武将军后,阿娘第一次下厨。炊饼依旧很硬,阿娘一定又放多了碱面。可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襄王郡主,若不是为了我,为了阿耶,又怎么做得来这些粗活?所以那时的我,为了不让阿娘伤心,一口口咬着那张难以下咽的炊饼。只是不知为何阿娘在一言不发地推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张发硬的炊饼,从仲长毓问离开后一直噎到了现在。
陆坛明只要想起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就会觉得如鲠在喉。他也曾恼怪过,“明明那老东西早就免了襄王一脉所有外嫁妇死罪,她又为何偏偏执意要到刑场和他们一起赴死?”
“她难道就没有想过我?顾念过阿耶?”拉扯铁链发出的声响,压不住陆坛明的怒意。
他恨她,更放不下她。
陆坛明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阿娘了。
“直到后来,我与袁世伯攻下长安,再与那老东西当面对质后。我才知道,原来当年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一个人活着。而那人就是襄王唯一的血脉盈安县主——仲长扇。”
陆坛明的目光如利剑插入陈香扇的身体,她难以置信他所说的一切。
陆坛明却带着他的怨恨继续开口道:“阿娘在死前将盈安县主托付给了她唯一的闺中密友,那个害死襄王一家的罪人陈韶。我不明白阿娘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的一生因此改写。”
“或许阿娘早已不再怪罪陈韶,可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陆坛明从登上王位起想得并不是兼济苍生,福泽万民。仇恨在他心中织布出一张巨大的网,遮盖住了陆坛明原本的真心。而所有被这张网困住的人,全都留在了赢和年的岁月里。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布下了这场局。
可陈香扇不知为何?在得到真相后,冷淡看向陆坛明。一切于她而言都太过遥远。陈香扇强装出的镇静,都是为了不被眼前人轻易看穿,“果然是你杀了师父。”
陆坛明抬眸看去似是不甘她的平淡,瞬将所有不满咒骂出去。
这才是卸下伪装的陆坛明。
“师父?你还唤她师父?仲长扇,你认贼为亲了十八年——我们明明拥有同样的仇恨,可凭什么承担的一切只有朕一人?这公平吗?父母离散,爱人成仇。朕要你过上与我一样痛苦的一生。”
“可为什么……”
陆坛明看着两个至此都不愿敌对的爱人,恍若看见了连城殿前倒地的仲长奚闻。
她是陆坛明发狂的始终。
从未有人察觉的到他们之间余光中渴望爱人回头的眼神,没有人明白仲长奚闻总站在连城殿前等待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陆坛明总坐在两全殿前眺望什么。
他们就是这样因为过去种种,相爱相杀,不死不休。
只是……
错的人,真的是他们吗?
“为什么你与他从来都不曾分别过?哪怕是三年的芥蒂,一路的猜忌,都未能让你们敌对过一刻?而朕却亲手杀了我的爱人。若那时她若肯说上一句好话,朕一定会放走她。”
苦涩的泪从陆坛明的眼角滑落,他在为故去的爱人悼念。
可他那微不足道的忏悔,再也换不回原谅。
陈香扇垂下了双眸,反驳起他的话来,“陆坛明,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的眼中,只剩下了恨。犯错的人本不是你,你却将自己变成了加害的人。可我问你,纵使师父是襄王案的罪人,你又为何要牵扯无辜?难不成你就只是为了让我与越然相杀?最后沦为与你一般凄惨的人生?”
“无辜的人?你说越奉行?还是他?”陆坛明泪干涸在陈香扇的话里,他诡谲的笑又重新攀上脸颊,“是,越奉行的死,是朕故意安排。可朕从不会凭白杀害一个无辜的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陆坛明倒也坦诚。
这一次换越然愤怒,下一刻九万里出鞘,陈香扇却挽住了向前的身躯,她望着他摇了摇头。
“越然,别冲动,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陆坛明不觉看向越然,他看着越然拎刀的手微微颤动戏谑地开了口:“其实,一切恩怨在越奉行死后本该结束。可仲长扇你千错万错,唯独错在爱上他。新的棋局是为你而开,你现在应该知道那蓬莱的尽处根本没有答案。我要的是你们猜忌反目,你与谁结缘都好,唯独不能是他越然。”
陆坛明目光所及是越然的身影,他泛红的眼生出恶狠的魔。陆坛明勾起的嘴角本该庆祝着自己的胜利,一路走来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