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安定了,可我有时觉得她们真的走了,有时却觉得她们从没离开过。默晚师父,如此该如何作解?”
再见思故,秋半晚望她时朦胧了泪眼,“不思怎念,若念便怀。信士有所牵挂,才会如此惦念。贫道自兖州而来,与信士拥有的是同一种心情。”
“香扇,我就知道你会来。”
陈香扇听闻她的话后,冁然一笑将头磕下,待到再起身她终冲她念道:“半晚,我是不是说过,只要你想,只要我念,你与我就会再见……”
话语中,陈香扇抬眸走向牌位前,又言:“我们……就会再见。”
“是啊,我们终于再见了。”秋半晚抿去眼角清泪,平静望向陈香扇站立的方向,她看见光影汇聚在陈香扇身前,就好似她们在为她的到来庆贺。
她们从未将她忘记过。
秋半晚于神前借来三炷香,递去陈香扇掌中道:“今日的香,便由你来上吧。许久未见,也好好与她们问个安。”
“好。”陈香扇垂眸接过,默默走向烛火前将其引燃。
待到香火燃起,袅袅的香气径直飘向供奉牌位的壁龛,陈香扇随之躬身拜去。可当她拜下那刻,却恍若在脑海中望见袁慧烛高坐其中,其余的她们分列在她的两旁,只瞧那其中竟多了一人——仲长奚闻。
仲长奚闻站在很远的地方将陈香扇相望,她那温柔地眼神中仿若表达着自己的解脱。
而后,三拜起身,陈香扇在将檀香郑重插进金炉后释然道:“诸位,那些由你们亲手所写的家书,我都已送去了你们的故乡,并亲自交给了你们想要寄送的人,还请诸位放心。”
香烬跌进金炉,陈香扇退后三步又重新开口将一路的所见所闻说给大家听。
“贵妃娘娘,侯爷和袁氏的每个人没有辜负祖宗的期望。侯爷在临行前,终唤了那声四娘。琥珀词,敦煌的日出与日落很美,葡萄酒很好喝……还有你的樊郎,他说与你就此别过。”
“小狼,我于德兰牙帐参加了你的葬礼,葬礼上没有眼泪与悲戚,所有人都在为你祝福,包括那个鼓起勇气回到家乡的青格勒。吉秧,桃溪村的麦田依旧是金黄色,归去瞧瞧吧,篱笆院仍在矗立,这次牵起阿婆就别再离去。”
“最后还有春儿,我在留仙园见到你的师兄弟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没有将你忘记,不必惋惜,不必自责,留凤仙的名号仍是璀璨着。诸位,殿前一别,我并未食言。然今日再与大家照面,也便与大家好好作别。”
陈香扇想将那晚没能好好道过的别,结束在元君殿前。
彼时,香火萦人,陈香扇学着那年罗浮梦中的初见,朝着隐约浮现的众人拱手道别,“山高水长,归路漫漫。诸位,就此别过。我们有缘再见——”
秋半晚闻之安然站在原地。
说起她们之中的每个人,皆是不约而同走上了这条坎坷的路,而能够在这条路上相遇携手也算是弥补了她们莫大的遗憾,若说无悔,人生孰能无悔?
可当她们写出那封家书时就已坦然。
陈香扇抬脚转身,秋半晚无言同她踏出殿门站在了元君殿前。外头天光烈烈,秋半晚刚想开口相问,便瞧一男子从钟楼外走来,只见身旁的人在看到那男子后带着笑颜挥手道:“夫君,在这儿。”
夫君?秋半晚不可思议。
“阿然,这是默晚师父。”直到越然走来被陈香扇挽手介绍,二人这才识破对方身份。五年阔别,没想到陈香扇好事已成,秋半晚忙道恭贺。如此,三人碰面一番寒暄,谈起夫妇二人在余杭小住的时光。
可对话最终是被前来寻找秋半晚的居士打断,他们也只得作别。
秋半晚说:“香扇,再见。”
陈香扇答:“半晚,再见。”
离别前的对望,不再患得患失,她们坚信这一次不会是未知的永别。
秋半晚转了身,陈香扇同样挽着越然跨下台阶。
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转眸观门外,浩浩汤汤走来一群身份显贵的妇人,只闻有人阿谀,“董尚书才至都城赴任,夫人您便想着到这兴阳观为大人祈福,夫人与大人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
陈香扇在路过时举目看去,不想正巧与人群中簇拥下的冯映秋相望,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些什么,二人只心照不宣地擦肩而去。不必叨扰,她知冯映秋要去的不过一个元君殿。
越然牵着陈香扇走出观外,“夫人说,咱们接下来去哪?”
陈香扇闻言站在熙攘的长安之下,偶从风中听见东面似是有勒勒车的声音,可她没有多想便拉起越然踏上西边的路,“无所谓去哪,总得先把肚子填满。夫君快走,西市要开张——”
越然的浅笑与陈香扇的欢喜,皆没入人声鼎沸的人间。
后来的很多年,日子没有了快意生杀,只剩下相濡以沫。当将山川大河看遍,再回首起那宛如惊涛骇浪的从前,他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