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从梦中醒来,周身一片黑暗。
梦并不清晰,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许之隐约记得梦中的一个声音“续一段缘”。
续缘,续什么缘,又是谁与谁?
抓不住的梦散了,是熟悉的被子的味道。怎么会躺在床上,公墓、雨去了哪里?
门被打开,光线照进来,圈出一块明亮。
“醒了吗,许之?沙糖桔要被吃完了噢。”
是堂姐赵昕晓,步惊云式的蓬松卷发,站在门口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许之“嗯”了一声,覆着被子坐起,心中疑惑丛生:姐姐什么时候又烫了这种发型,还有……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姐姐这样轻松了。
“这么困啊,会不会睡太久了,醒来动一动。我和许逸煦待会要出去放鞭炮,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要一起去吗?”许逸煦是许之的堂弟,小许之四岁,赵昕晓十三岁。
“好。”
这个场景好熟悉,像是已经发生过。
堂姐离开后留下一盏灯,许之开始收拾。掀开被子,寒意袭人,许之躲回被窝。
“好冷,五月怎么会这么冷。”
可是,真的是五月吗?许之回过神来,猛地意识到什么。床头叠放的米白色毛衣,长款黑色羽绒服,粉色水杯,几样零食,还有盖着的浅蓝色被子。
一件一件都是她曾经的东西,这是她的房间。
手机,对了,还有手机。
许之拿起手机,按下旁边的按键,屏幕上的时间和日期深深刺着她的眼。
“18:43 ,2月4日,周一,除夕。”
怎么会是除夕?
许之顾不得冷,慌乱套上毛衣跑出去。她怔怔地站在门口,客厅里姑姑叔父、爷爷奶奶围坐成一圈打牌聊天,茶几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坚果。
“奶奶。”称呼叫起,泪险些落下。在许之大二那年,奶奶因病辞世。三百多公里每时的高铁没能赶上奶奶活在世上的最后一面,到了医院,满室的哭戚,她连进也不敢进去。
她总是错过。
“春节意味着要回家过年,但是还有很多朋友都没有办法在这样一个万家团圆的时刻回到自己家人的身边……”(1)
电视上两位主持人抑扬顿挫地说着自己的串词,衣服和背景都是鲜艳的大红色,处处彰显热闹喜庆。
许之看到电视右下方的节目标志,她彻底愣住了。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八年前的除夕。
陈迁书死的那一天。
许之回房拿起羽绒服就打算出门:“姐姐,我出去一下!”
“欸,许之,你去哪!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出去走走。”
说是走走,其实是跑。许之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应该是可以的吧,当年那晚她和姐姐弟弟一起出去,在河边还碰见了他。他微笑着同她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之后许之就再也没见到他。
冬夜的寒风吹得脸生疼,厚重衣服阻碍大幅度的动作,好在路上行人稀少、车辆零星,许之加快了脚步。
幽黑的河水混着十几盏摇曳的灯光,岸边只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许之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在不远处停下,终于见到了多年来日思夜想的身影。
“迁书……”说出名字的一刹那,鼻子就已发酸,眼泪涌了出来。
许之的声音并不大,但周遭寂静,这道声音就显得极其突兀。那个人转头,为她熟稔地叫出"迁书"而感到惊诧。
陈迁书见过许多人哭泣的模样,或是张牙舞爪,或是撕心裂肺,但是从没见过像许之这样的安静。不发声,任泪水流淌,但周身掩埋的压抑与思念更令人心疼和无措。
许之在哭,没有一丝遮掩的意思。
像是对着他,又像是对着一个失去的人。
这样四下无人的时刻,他本可以选择冷眼旁观,但最终从口袋里拿出纸递给许之。
许之没有接。
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在疲倦的梦中,偶尔幻想着若是再次见到陈迁书一定要"为所欲为",迷晕拖走,关进房间里,让他不能做傻事……
她收敛了妄念,只选择了其中轻佻又厚重的方式。
许之上前轻轻环住了陈迁书。她不敢用力,怕一用力,他就像蒲公英一样消散了。
虽然许之只是虚虚抱住了他,但她的靠近还是让陈迁书的身体一时僵住,他想要推开,但不知为何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留,过了许久,轻轻地拍了拍许之的背。
许之终于忍不住,在陈迁书的身前嚎啕大哭。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幻想的拥抱。两人在夜色中,在明恍的年末,在成河江边,终于再见。
"没事了吗?"陈迁书见许之哭声渐小,轻声问道。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