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凤冠霞帔的新娘跨进厅门,满身环佩叮当作响,她身上喜服红的像一把火,舔舐着这座古老的厅堂,也照亮了这座厅堂。
新娘从容而镇定地提步,前行、前行,趾高气昂。
她乌发生出银丝,积年来的心事外泄,在眼角蔓延出复杂的纹路……仿佛老将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每道都是一个军功。
她路过厅上形形色色的人,老妪黄童,还有年轻姑娘与中年妇人。
她的目光漫过她们,镇定而冷酷的目光,唇角笑容却又柔和亲切。
我们是一家人。
她说,对所有人说,一只干枯的手掌攀住她裙边,指尖的蔻丹仿佛陈年血迹,她注意到了,漫不经心地一抬脚,将那只手掌踩到脚下。
我们是一家人。
她说,一家人之间,就得和和睦睦地,互帮互助。
听她说话的人殷勤点头,人声渐起,说这位夫人,真是一等一的贤良有福气。
她又笑了,愈发从容,愈发笃定。
*
【玖】
连家大爷最终没有进黎家的门,飘然而去。
他没有见亲家面,却从妹婿治下的土地上带走了一封信,然后动用自己的商道,将那封信散布得天下皆知。
县里的秀才书生自是一片欢腾,更有传言说,京里的天子已然得知此事,龙颜震怒,派出的钦差正一日千里,疾驰而来。
上门的客没有了,相交的同好更是无影无踪,黎家门庭冷落不算,还有人白日里投掷烂菜叶到门匾上。
头天粉过的墙,第二天便被写上泼墨大字,极尽侮辱之词。
奕大爷大怒,他是官身,州府封吏或为同年,或为岳父一系,自然知道天子与御史皆是没影子的事情,传言必是有人幕后捣鬼。
他坐拥一县,很快得知连大爷飘然而来,又过府不入的事情。
连家,连家。
奕大爷咬牙切齿,想起那个终日沉默不发一言的妻子,她病后需要一味昂贵药材,老母心疼,说那郎中不过是借机捞钱,要拍板换药。
妻子仿佛知道了什么,不久之后便病重而亡。
当时真应早日换了那药,免得便宜这狼心狗肺的人。
县城开始变得风声鹤唳。捕快把守住了每处门楼茶馆,不准任何人谈论黎家连家有关的事情。
这道命令发出旬日后,来自阜州的信件寄了过来,要求黎家归还过世妹妹的嫁妆,因为她没留下子女,这些嫁妆理应由娘家收回。
奕大爷没看完便将那封信扔进火盆,次日,那封信变成告示,大剌剌贴到县城的城门上,当日命人撕去,次日便又重来,派人守住这面墙,第二日又贴在新的地方。
一游历的书生途径县城,好奇驻足问了一嘴,竟然被巡街衙役抓住,活活打断了气。
只因“鬼鬼祟祟,一看就是连家派来的人”。
整个县城都沉默了下来,因为衙役之外,竟然出现了告密之人,街头巷尾听到的只言片语尽数变成证据,将一个又一个平头百姓拖进大牢。
奕大爷很快就无暇亲自过问每一个跪在堂前的人,狱卒明码标价,十两银子,便可买一平安符。
要名声,便坏他名声;要功名,便坏他功名。
高压之下,整个县城都沉默下来,眼神和意味莫名的笑容成了交流的好工具。
没有人再关心奕大爷的功名究竟是怎么来的……他的种种行为已经说明了,那身官袍来路不正。
夤夜,火起。
仿佛是沉默到了顶头,不得不爆发一样,几只被点燃的油桶扔进黎家内宅,很快烧塌了半间宅院,犹以内宅为甚。
前来救火的水龙局差役多为青壮男丁,黎老爷看着那些生龙活虎的汉子,竟然心生犹疑,说:“后院皆女眷,外男擅入,恐坏了女眷清誉,还是不要让他们进去了。”
奕大爷脸色青黑:“淑娘还在里面!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她父亲交代,她父亲可是官居三品,三品啊!”
他叫了几个手提水桶的健妇,在她们的护卫下冲进内宅,冲到大奶奶封闭的院子里,院门已然陷入火海。
他用水浇湿衣服,往里冲了两次,皆告失败,发出一声绝望而凄厉的大喊:“淑娘!我的贤妻!”
黎老爷在外听了,不由拭泪:“我儿,当真有情有义之人。”
水龙局的差役头子陪笑应和,半晌,嗫嚅启齿:“老爷,老夫人也在内宅里。”
*
【零】
凤冠霞帔的新娘跨进厅门,满身环佩叮当作响,她身上喜服红的像一把火,舔舐着这座古老的厅堂,也照亮了这座厅堂。
她看起来端庄、雍容,而且镇静。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而后便提步前行,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