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倒,景黛心里清楚。
他膝下无子,只有淑娘一个女儿,女婿自然成了唯一祭承他政治资源的后裔,景黛对迟大人的这一心理一清二楚,因此指望不了迟家,只能让黎家这把火烧得更大更旺,借此来逼迫迟家主动割席。
在连家大爷的安排下,她以连家姑奶奶的身份,挨个拜访了县里所有的乡绅名流,利用信息差暗示他们,黎家已经被所有的靠山抛弃。
而后利用连大爷捐来的那个官,为县里的学子们提供了更为畅通的送信渠道,逼迫州府派学政来主持公道。
在景黛的挑唆下,学子们面对学政息事宁人的态度群情激奋,最后发展成罢考——毕竟法不责众,而若是让黎奕毫发无损地逃过这一劫,那所有学子怕是都要成为秋后算账的对象。
这件事最终真正惊动了皇帝,与景黛预料得一模一样,迟大人对这位女婿的庇护到此为止,为了撇清关系,这位曾经的靠山甚至主动上折弹劾,好最后落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号,免得受他牵连。
官场上要斗倒一个人,往往是不死不休。在宫廷混迹过两世的景黛对此十分清楚,因为但凡给对手留一口气,他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从她最初利用传言搅动县城官场,拉连家下水开始,就在为这个结局做铺垫——她要让黎奕的靠山来踩死黎家。
连家的姑娘嫁进黎家,娘家陪嫁来的丫鬟侍女通通被遣散发卖,使她孤身一人陷在黎家的深宅大院里求告无门;迟家的姑娘嫁进黎家,日日遭人指责□□,连质疑婆家的心思都不敢有。
但这两位如花美眷所带来的资源,却让黎奕一路升官发财,甚至这两个姑娘本身,都成为黎家搏好名声的工具。
满口仁义道德是他,满脸情深义重是他,满身文章才名的还是他;可科举舞弊的是他,□□妻子的是他,罔顾人命的更是他……
这种人,他本该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靠山变成了井上落下的巨石。在迟大人的大义灭亲和连大爷的推波助澜下,黎老爷没有等到从京里归来的儿子,反而等到了前来抄家的衙役。
为安抚那位高风亮节,又老年丧女的名臣,皇帝特意谕旨朱批,宣布黎家与迟家姑娘和离,令黎家归还迟女尸骨。
据说黎老爷被拖走的时候,还兀自撑着他那名门之后的架子,说他家百年望族,耕读传家,从不行龌龊下贱之举。
迟家灵队从县城离开的时候,景黛退出了迟淑娘的身体。
那个瑟瑟缩缩的小影子仍然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觑着景黛的面色,向她小心翼翼地道谢。
“你日后打算如何生活?”景黛问道。
在她授意人放火的时候,曾经问过迟淑娘,是要借这场火假死,还是保留名号。
这个看起来畏畏缩缩柔弱可欺的小姑娘毅然摇头,说娘家婆家,她都不愿再沾上关系。
“姐姐请放心,我懂诗书,会缝补浆洗,去给大户小姐们教书,或织布刺绣,都能为自己挣口饭吃。”她说着,竟然还开了个玩笑,“就算都不行,至少我还会熬燕窝。”
“会很辛苦。”景黛说,“与你做迟家小姐和黎家奶奶的生活天上地下。”
“没关系。”迟淑娘笑了笑,“能自己决定自己,就比什么都好了。”
她向景黛行大礼,高门贵庭教出来的姑娘,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可惜这百万诗书是为了将她培养成一个更好的商品,而不是一个更好的……人。
景黛目送她向自己决定的前程行去,系统呱噪地出来恭维她,说“恭喜主人再下一城”,可景黛却若有所失地摇了摇头。
“我怎么觉得,这是我在所有世界里,最大的一场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