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碎纸发呆,那夜的南音和琵琶还在耳边萦绕。灵儿拎过来一桶浆糊轻轻放在他身旁。孟镝抬头望见灵儿疲惫的脸颊,轻抚她额头的香汗,“我想什么,只有你最明了。”
灵儿点头,“彼此彼此。”
“对了,棺木一事你不必担心,我哥已帮忙去办了。”
孟镝用浆糊将画纸小心粘起来,“谢谢苍林哥。”
灵儿折起罗裙,俯身蹲下,“灵堂总要设置在蒲家吧。”
孟镝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瑛姑此生被蒲业害得苦,道别人世之际,又为何要让她再回受难的地方呢。”
他遥望远方清泉,“今晨,我与爹和海大人商量过了,灵堂就设在这草房。清泉丁宁便是哀乐,竹林飘摇便是吊丧,与瑛姑有缘的良人便是亲朋,这画像和那琵琶便是陪葬。倘若生前瑛姑就能与它们相伴朝夕,也就不会活得这般苦痛了。”孟镝低头将最后一片画纸努力粘好,对着阳光举起那幅画像,只见红日之下那将军身披锁甲,手持缨枪,好不威武,孟镝不禁呢喃,“瑛姑,将军随你长相厮守。”
海然在府衙理完公务,坐在长椅前思来想去,提起笔来,写下一封书信:知南师傅,展信佳。瑛姑仙逝,节哀。
他将信件递给属下,“将它寄到云州寺院。”随后驾马去清水岩庙。
蒲斯年撞见了刚出门的李润和李唐,两人怀抱着一筐缟素麻布。怎奈苍林只告诉他们瑛姑吊丧之事,未再说其他隐情。李润见斯年心急如焚,以为他得知噩耗,满心同情地说道,“斯年节哀,苍林帮忙去置办棺木,我们也去竹林草房帮忙,定会帮你好生安葬你娘。”
李唐点头,“是啊。”
蒲斯年听闻“安葬”两字不禁打了寒颤,一身热汗瞬间冰凉,连正午的太阳都晒不暖。他走到李润面前,低头看着箩筐里的缟素麻衣,“你说什么?安葬我娘?”
“苍林说,瑛姑在竹林草房去世。你……”李唐再看蒲斯年惨白的脸颊,发抖的薄唇,方才发觉原来他并不知情。
李润刚要劝解,蒲斯年发疯一般往竹林奔去。
苍林和布幽赶着牛车载着棺木行至草房前。这次还要多谢布幽慷慨相助,苍林想着多给他些银两。布幽却摆手拒绝,苍林很意外,不得不对这位银匠刮目相看。
骏马长嘶,只见海然和孟谦带着了缘一并赶来。了缘走进草房,见到瑛姑尸身,席地打坐,合掌诵经。
孟镝帮苍林将棺木抬下,马蹄声再度飘来,他循声望去,孟然拉着缰绳长吁一声,翻身下马,“斯年知道了。他知道瑛姑……”孟然还没把话说全,只见蒲斯年失魂落魄地冲进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站不直腰,血红的眼睛环顾四周。棺木、琵琶、画像,还有满目悲凉的孟镝和灵儿,好似都在向他宣告结果。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跌跌撞撞闯进草房,耳边传来渡人经。
他望见了娘,娘安详地躺在草房里。他双膝发软,跪地而行,趴在娘的身前。娘的额头上还有青紫的伤痕,斯年一滴热泪落下,浸润在枯草上。虽然伤痕未愈,可娘的面容秀美,眉目舒展,不见一丝苦痛。
“娘……”斯年呢喃,“娘啊,起来吧,求你了!”他欲伸手去抚娘的鬓角,看见自己满手泥土唯恐弄脏娘的秀发,急着用衣袖擦手。
僧人见状,停下诵经,起身扶他,“公子,不可触动逝者身躯,动一发如千针刺痛,超度不得啊。”
斯年缩回双手,还趴在娘亲身前呼唤。
僧人再劝,“公子,你如此唤她,她一心牵挂,怎得了苦啊。”
斯年摇头呢喃,“娘不能受苦,不能让娘受苦……我走,我走……我不能连累她受苦……”
孟然和孟镝走进来扶他起身,“斯年,节哀吧。让了缘师父诵经,超度瑛姑。”
了缘望着斯年,心念阿弥陀佛,感叹好一个赤心孝子,对着瑛姑的身躯悼念,“愿施主了却牵挂。”继续诵念渡人经。
草房门前,斯年伏身跪拜。古庸和少安终于赶来,李润和李唐紧随其后。
“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李润和李唐放下一筐缟素,“我们以为斯年已经知道此事,就什么都说了。”
孟镝恍然,望着伏身恸哭的身影,轻轻摇头,“你们不必自责,事情紧急,来不及说得那么详细。”
古庸提起一件缟素,轻轻披在斯年身上。
诵经完毕,太阳已向西。了缘走出草房合掌,“阿弥陀佛,施主可以入棺了。”
孟然和孟镝将瑛姑小心抬进棺材里,斯年缓缓起身,看了娘最后一眼。
古庸望着瑛姑的尸身,泪红眼眶,心道一句,“瑛姑,老夫对不住你,未能了却你的遗愿,可叹你母子二人心意相连,噩耗瞒不住这赤心孝子啊。
孟镝将琵琶和画像交给斯年,“这是瑛姑的遗物。”
斯年抚着琵琶的琴弦,南音犹在耳畔,他似乎想起幼年生病时,母亲温暖的怀抱和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