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临时结成的草台班子人心根本就不齐。
秦九叶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已下了结论。
“既然相互都不信任,要去便得一起去。这是在赌。”
许秋迟微微眯起眼来,尖锐的眼角看起来更加锋利,令人想起那些錾金首饰上凤鸟的喙。
“此刻若站在你面前的是我那便宜兄长,秦掌柜是否便愿意换个说法了?”
秦九叶一顿,显然有些猜不透对方突然提起邱陵的用心。但她脑袋转得飞快,几乎瞬间便将这试探的话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此刻若是督护代我前来,二少爷又是否愿意换个说法?”
果然,这回轮到许秋迟顿住了。
他瞪着秦九叶那张理直气壮的脸许久,终于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手中的扇子又摇晃起来。
“罢了,真是鸡同鸭讲。”他说罢,目光却望向先前李樵指向的那处芦苇草荡,“听闻这宝粟码头前身乃是军马驿站,驿站中的士兵会将渡船停在附近浅滩,将马赶下渡船后饮水。虽然之后驿站渐渐荒废,但那饮马滩应当还在,说不定尚能停上几艘船。各位可愿赌上一回?”
秦九叶没心情去细究眼前这纨绔的心思,只道对方是退让了一步,至少没有掉头就走,还是想要一同做事的。
而她做事向来不喜欢赌,凡事都要自己先思索个清楚明白。
理性告诉她:一群人弃了码头不管、去那黑乎乎的草荡子里找船十分冒险。但另有种直觉告诉她:遇上阴诡之事时,那少年行事总是有几分可信的。
她不是个凭直觉办事的人,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份直觉从何而来。许是因为那日在苏府宴席中、他与她并肩立在黑暗中的那份沉默,又许是因为过去这些时日、他跟在她身后的每个瞬间。
秦九叶抿紧嘴唇,终于做出了决定。
“便去那饮马滩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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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滩严格来说已不算是码头,只是附近一处无人问津的小水湾。
此处同宝粟码头水道相连,却隐蔽得多。周围的蒲苇因长时间无人踏足而疯狂生长,此时正是最繁茂的时候,一人多高的苇叶随风摆动,不仅遮去了停靠的船只,叶片摩擦发出的声响也能掩盖住细微人声。
隔着数百步远,又有噪音干扰,竟还能分辨出苏家人躲在船舱内发出的细微声响,这已近乎不合常理。是以方才李樵指出这个方位的时候,就连秦九叶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法。
可如今望着那草丛中模糊的船影,所有人都沉默了。
江湖中人的耳力都是如此出众的吗?秦九叶觉得有些稀奇,可细想方才姜辛儿的反应,便知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他是天生便耳力过人吗?还是同那些诡异愈合的伤口一样,是因为宝蜃楼里的遭遇才会变得如此?
“有人出来了。”
李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秦九叶连忙向那水边望去,只隐约瞧见几道影子从船舱中钻出。那几人从简陋的艞板上跳下,利落将岸边最后一辆马车的马与车舆分来开、分别运上甲板,随后小心清理起岸上遗留的车辙印记。
这般小心谨慎,定是有鬼没错了。
说好来抓鬼,可临到阵前便又有人胆怯了。杜老狗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地开口道。
“谁去?”
他话音未落,秦九叶和许秋迟不约而同上前一步、又异口同声道。
“我去。”
他二人话音未落,便见那红衣女子同少年刀客瞬间跟上。
“我也去。”
杜老狗往后退了退、让出一条道来。
“你们去,慢慢来,不要抢。”
他们四个明晃晃的大活人,趁着夜色和雾气在街头巷尾窜一窜也就罢了,真要是涌上同一艘船,是生怕苏家发现不了吗?
秦九叶一阵腹诽,那许秋迟显然也做此想,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秦九叶皮笑肉不笑地率先开口道。
“二少爷说好只是顺路搭车,怎么如今又要跟到船上来?”
许秋迟不看她,假意盯着那黑咕隆咚的草丛看。
“秦掌柜说笑了,我本就要寻这艘船的。如今船已寻到了,怎能不上去看一看?”
姜辛儿闻言,连忙在一旁帮腔。
“少爷同邱督护本是手足,从中协助算是分内之事。便不劳几位费心了。”
这是三言两语就要把他们踢出局了?果然到了关键时刻,装都懒得装了。
秦九叶踮起脚尖、扬起脖子来,不肯在气势上低对方一头。
“姜姑娘此言差矣。真要计较起来,我们几个才是此事的受害者,论轻重缓急自然也该是我们排在前面。”
许秋迟又眯眼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