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工没几日的小厮见状,又想起方才的经历,连忙主动凑到那漆木柜台前,低声问道。
“敢问掌柜,这位要送什么茶?”
马牧星头也不抬,手底下算盘打得飞快。
“哪位?”
小厮愣住。
“就、就方才进去的那位。”
马牧星这才停下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活动活动肩膀,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哪有人进去?你眼神不大好。”
小厮又是一愣。
到底是谁眼神不好?
这聚贤楼的坐堂掌柜当真是奇怪,怎么有时眼神那样好使,有时又老眼昏花,眼皮子底下过去那么高、那么大一个人都瞧不见?
他不甘心,再抬头望去的时候,那人影已消失在二楼那无数间飘着靛蓝色垂帐的雅间里了。
二楼深处雅间,窗边的中年男子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笑着点了点桌面。
“可算来了,再晚这茶可都要凉透了。”
年轻督护深吸一口气迈入室内,他身上还有在日头下奔走蒸腾起来的热气,显然是匆匆赶来的。但他没有多言,只站在两三步远的位置郑重行礼道。
“末将见过督监。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正赶上街面上人多热闹的时候。末将不敢纵马疾行,这才晚了些,还请督监恕罪。”
虞州督监周亚贤温和一笑,隔空托了托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
“快快请起。这段时日辛苦你了,先坐下喝口茶吧。”
邱陵这才缓缓起身,在周亚贤对面落座。
周亚贤抬手为他斟上一杯清茶,自己也倒上一杯,随后缓缓开口道。
“你派人传来的案情与简报将军已看过了。听闻那苏凛如今仍在郡守府衙地牢中关押着,不知樊郡守准备以何罪名处置他?又将如何了结此案?”
对方开门见山,邱陵见状也径直开口说道。
“两起凶案的真凶虽已伏法,但此案仍有蹊跷之处,背后恐牵连甚广。苏凛并未亲自杀人,所涉香料一案又有孝宁王府牵扯其中,一时半刻只怕不好定罪。还请将军宽许我些时日,将这其中原委查个明白,也能给这九皋城中百姓一个更好的交代……”
年轻督护一板一眼地汇报着,尽管压低了些声音,用词用字却无半点迂回含糊。这些年过去,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刚出书院的少年,但依旧如此耿直忠坚,没有染上那些官场中虚与委蛇的恶习,对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多一丝的揣测也没有。
周亚贤放下手中那把质地温润的陶壶,望向那双坚定赤诚的眼睛,蓦地开口打断道。
“将军的意思是,这案子便到苏凛为止了。”
此言一出,邱陵几乎当下便变了脸色。
“为什么?”
对方却不答反问。
“为什么督护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这一回,邱陵没有再说什么,他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脑海里却思虑不停。
他虽然耿直,但却并不真的愚钝。
苏家的案子看似只涉及两起命案,但不论是和沅舟还是苏凛乃至整个苏家,都不过只是这潭黑水中露出的一点荷角,在那黑水下究竟还潜藏着什么秘密,如今还不能窥见全部。
这一点平南将军或许一早便已预料到,所以才会派他前来。他是平南一派抛入这黑水之中的一只锋利的鱼钩,苏凛则是他击穿的第一只鱼。现在整个苏府沦为一条更大的鱼的饵料,操弄鱼线的人却觉察到了这水下的不同寻常之处,如果揪住苏凛不放,就好比不断拉扯那根鱼线,谁也不知道那水面之下的鱼究竟有多大,又会不会扯断鱼线,连带岸上的人也一并拉入水中。
只是黑水已被搅动起来,当真还能恢复平静吗?
苏家的秘方是谁给的?那康仁寿当初去听风堂交换消息的上线又是谁?算上苏家、还有从方外观流出进入宝蜃楼最后又消失不见的两份秘方,是否还有其他秘方?那秘方究竟是什么东西?远在都城的那位对这一切,又是否真的一无所知呢?
许是见他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周亚贤的神色缓和了些,语气温和地开口道。
“就算苏凛背后另有所谓靠山,但他到底也只是个暴露被弃的卒子,再追究已意义不大,在不知情者看来,反而会有小题大做、赶尽杀绝之感。毕竟此案内情复杂可怕,必然不可宣告天下,闹出更大动静于我们而言反而不利,说不定还会惊动背后之人。”
“这些利益牵连,末将并非全无察觉。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主次利弊之分,现下城中对此事早有传言,因顾及所谓的风吹草动而终止勘查,岂非有掩耳盗钟、掩目捕雀之嫌?如若他日事态失控、旧事重演,九皋城的城墙已不能拦住这些秘密,末将乃至将军又将如何面对百姓质疑、朝中众议、乃至天子震怒呢?”
邱陵一口气说出这通话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他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