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阅过,若是觉得写得好,阅卷官便画个圆圈,若是写得差,便画个叉,若是一般,怎是画一条竖线。
如此一来,得圆圈最多者,便是八位阅卷官评选出来的前三甲。
颜巽离拆开弥封,得见得圆圈最多者,分别是鲁仲,姬澄明,许义山。
他略一回想,这三名,好像都是白衣出身的书生,鲁仲乃是山东书生,这姬澄明是浙江余杭县的一名书生,在大觉观里当过几年道士,这许义山乃是福建的书生,爱茶如痴,人都称他为“茶魁首”的。
前三甲都是白衣相公,颜巽离并不稀奇。他太知道世家大族子弟都是什么样的货色了,只不过——
他一一阅览考卷,“只看德行,不看出身”,这只是本次题目最浅显的含义,这背后隐藏着他的真正用意——“正名”。
要向天下人表明,他文韬武略,居为摄皇帝,四海苍生均仰仗他的恩泽,他要远远比废物轩辕章更适合大位!他才是这天下共主!
而三十五分考卷中,猜到他真正心思的,只有两人。
一人是姬澄明,另外一人是鲁仲。
颜巽离仔细查看这二人的考卷,若论文风,中正平直,当属鲁仲;若说论证严谨,则姬澄明要远胜于鲁仲。二人难分高下,不过,八位考官中,姬澄明得了七个圆圈,鲁仲则是得了八个。
看来,在这些大臣心中,鲁仲的文章稍胜一筹。
此事不难理解,这八位阅卷官,他用的不是像谢琨这样精滑的老臣,而是八位自视清高,不结党营私的“清流”。这些清贵文人在朝堂之上,一直处于边缘地带,今番起用他们,也是有笼络之心。在他们心中,自当是鲁仲的文章更合他们的心思。
平心而论,鲁仲的文章要稍胜姬澄明一筹,只不过,姬澄明通篇则言“变通”,鲁仲则是落在了“守礼”上。
守礼,守礼,他眸中闪过一抹戾色,若是守礼,他哪里能当上这“摄皇帝”?
他冷哼一声,便将鲁仲的名字从前三甲划去,将十名开外的谢玄补上。本次谋大事,少不了陈郡谢氏出力,谢玄虽然才学一般,但少不了给谢家些面子,也好安抚那些世家大族们。
他大笔一挥,在洒金黄纸上写下了三个名字,如此一来,本次殿试,三鼎甲就已产生了。
他一走出来,众人皆跪拜在地,“参加摄皇帝。”
他高高站着,俯视众人,沉声念道:
“探花,许义山——”
许义山面露喜色,本次能进前三甲,实属意外,忙叩拜谢恩。
颜巽离扫过一眼,继续念道:
“榜眼,谢玄——”
谢玄听到自己的名字,竟好大不相信似的抬起了头,他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了,哪料到自己竟然能荣登榜眼,实属意外!
不过,为什么又是老二啊,他有些欲哭无泪。
到了最后,众人皆都屏气凝息,心中暗自揣测,本次殿试选出来的状元,可谓非凡,到底会是谁?
鲁仲稍稍扭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姬澄明,面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状元,姬澄明——”
颜巽离的眼睛,如鹰隼般注视着殿内的一个人。
只见那名姬澄明先是面露惊异,稍稍一怔,十分狂喜,旋即又很快地恢复平淡。
颜巽离对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姬澄明,果然不出他所料,尽管藏的很深,但眼神和骨子里都透着对功名的渴望,这样的人,最能为他所用。
他注视着叩拜谢恩的姬澄明,嘴角勾起微笑,心中颇为得意。
……
本次殿试并不黜落考生,皆录取为进士,以彰显摄皇帝恩泽。
鲁仲虽是进士,却并不在前三甲之中,和他会试考取甲榜第一名的成绩差距很大,但他没有很失落,似乎在意料之中。今日的这个结果,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前来向姬澄明贺喜:“恭喜澄明兄,我就知道你的才华,远在我之上,你是状元,实至名归。”
旁人都只道鲁仲能够考上会元,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可姬澄明知道,鲁仲的实力不该如此,至少也应该在前三甲。
他仔细回想着题目,看到面前的鲁仲,心中突然了悟。
众考生拿到这个题目,皆是逢迎着颜巽离的心思,鲁仲并非不懂得“变通”,而是遵循本心,又落在了“礼法”二字,触犯了颜巽离的逆鳞,这才将他从前三甲之中拉了下来。
姬澄明不由得感叹道:“鲁仲兄,你可是——”
“我已经了我该尽的职责,哪怕没有考中进士,也并无遗憾。”鲁仲面色无憾地说道。
姬澄明肃然起敬,他生来善变,不受礼法约束,他知道绝对做不到鲁仲这种程度。
他这个新科状元,被众人簇拥着,扭头却瞥见了独自行走在夕阳中的鲁仲,身影被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