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滢儿……滢儿……”
虚空里,有人柔情似水地唤着,一声声敲打在灵魂深处。姜滢觉得自己的身体也随着这缥缈的喊声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她似乎变成了一缕青烟,又似乎变成了一抹轻纱,随意飘来荡去。
“滢儿!这是平安扣,咱们一起给爹爹打好络子,让他带着上战场……好不好?”
“好啊……”姜滢下意识地应了声,却发现自己没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瞬,有一副模糊的场景在眼前呈现。
那是夏日微醺的午后,年轻貌美的少妇抱着小女娃坐在院中大槐树下,勾着她的小手一起编绳结。——那是阿娘和她!
姜滢眼眶一热,一阵风样扑过去,却也最终化成风飘散。
“好孩子,你睁开眼看看祖母!你还这样年幼,怎舍得抛下你父亲和哥哥呢……”
耳边的声音忽然变得苍老又哀婉,姜滢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一根线扯着往回拽,一点点变得沉重。
床上面颊熏红的小姑娘病猫样儿轻哼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映入眼帘的,是间既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她在伯府的住处。
接着宣平伯夫人惊喜的脸就撞入视线,“孩子!你听到祖母的呼唤了?你醒了?!能不能听到?能不能开口说话?”
她说话没有阿娘好听温柔……姜滢惺忪着双眼眨眨长睫,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不知又睡了多久后,姜滢又听见了那温柔的轻唤,这次她有经验许多,没两下就轻飘飘飞起来追着声音的方向飞去。
这次看到的场景却是骇人非常,惊得她灵魂剧颤、雾一般的身体几欲荡碎。
那样姣美爱笑的母亲,穿着自己最爱的那身冰蓝色曳地望仙裙,躺在她身边睡得安详,把自己永远地封印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这是她以往刻意遗忘不想记起的,母亲自尽那一日的场景。
“噗——”床上只吊着一丝气息的小姑娘陡地坐起,张口喷出一大口血,溅得杏色床幔上绽开点点殷红,绚丽又惊悚。
守在床边的三太太尖叫着跳起来,“快来人!”
尖叫声里,姜滢嘴角挂着血滴,直挺挺砸回床褥间。
慌乱的脚步声后,姜伯爷夫妇、大太太等人匆匆赶来,同来的还有姜伯爷舍下脸面亲自入宫请来的医正。
宣平伯夫人看到满床的血,惊得脚步一乱险些跌倒。“医正大人!求您快看看这孩子!”
房内如何兵荒马乱姜滢不知,细长银针扎进自己穴位里也丝毫不觉,因为她又随着梦境飘远了。
这次,她到了处盛开着大片荼蘼红花的旷野,她的娘亲正穿着那件冰蓝色曳地望仙裙,笑意盈盈地张开怀抱笑望着她。
姜滢低头看了眼自己,竟不再是轻飘飘的雾,而是实体模样。
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撞进娘亲怀里,狠狠地蹭了蹭那熟悉的温暖怀抱。
“滢儿……滢儿……”娘亲抱着她,一遍遍眷恋地轻唤。
姜滢扬起小脸,满眼期盼:“娘!你是来带我走的吗?跟你去黄泉吗?我愿意的!”
活着太累了!要一个人吃饭睡觉、一个人钓鱼读书、一个人在暴雨天猫在被子里数雷声……甚至连打架都是一个人,没人帮忙的……
“我的滢儿受委屈了!”顾氏眼泪一滴滴掉着,轻柔抚摸她瘦弱的胳膊。“阿娘从没后悔过当日决定,只后悔不该扔下你们兄妹独自赴死。你还那样小,正是养成脾性的重要阶段,却被那徐氏刻意养偏,骄纵自傲、暴躁任性,以至于往后的人生都不顺遂。”
姜滢不懂,“阿娘为何如此说?我不是就要死了吗,怎还会不顺遂?”
“你本就阳寿未尽,不会死的。”顾氏摇摇头,回头来了眼自己来的方向 ,凄苦一笑:“阿娘死后心有挂念不愿投胎,好在有几世的善缘和学问傍身,在黄泉司里担着些闲职,兢兢业业数年只为再见面的那一日。以往你身体结实阳气盛我入不得梦,只能赶着这时机来寻你,好好交代一番……”
“阿娘,我不想听!我也不想活着了,活着太累了!爹爹整日在军中每月才回来一两次,徐氏处处宠着顺着我,却总巴望着从我这扣些好处;姜澜处处和我作对、阴谋算计我;府中下人们也都不曾真心待我,面上恭敬着背后却暗骂我是煞星……”
姜滢越说越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哪里错了呢?我的鞭子不抽到那些刁奴身上,她们就敢阳奉阴违给我喝馊的汤饭;我若在徐氏面前不拿出狠厉的姿态,她就会欺我年幼把您留下的嫁妆都搬空了……还有姜澜,就算她惹我一次就要挨上一次揍,外祖家送来的衣裳首饰还是有几样进了她的柜子……爹爹那样忙,怎么顾得上我?他在边境守卫日日面对险境,我不敢跟他说起这些琐碎事情,怕影响他的心情害他受伤……哥哥……”
哭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