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和五年五月,时隔不到一年,姜滢再次在青州码头登上了前往西京的船。与去年委屈憋闷不同,她此时内心是安稳而平静,甚至是有几分期待的。
她牵着姜淳的手站在船甲板上,骑马立在岸边的父亲越来越看不真切,缩成一个小黑点后消失于视野,耳边隐约可闻徐姨娘母女的啜泣声。
“淳儿,咱们都要开始崭新的人生了!”
五岁的姜淳衣袍被风鼓起,稚嫩的小脸上写满雄心壮志。“姐姐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姜滢心底里最后的那一丝怅惘随着笑意飘散,使劲儿按了下他的小脑袋。“你这短胳膊短腿的,遇到危险我还得夹着你跑呢!如何保护我?”
姜淳眨着长睫,露出一个缺颗牙的笑容。“淳儿很快就会长大的!”
是啊……人都会很快长大的!她自己从一个骄纵跋扈的小姑娘,到如今懂得掩藏喜悲、迂回算计的,不也仅仅只用了几场梦的时间。
天空广袤无垠、大海茫茫无际,站在这空旷而悠远的天地之间,姜滢的心也前所未有的豁达开阔。
过去几年幽居姜府,只看得见院墙和宅子,自怨自艾、自怜自苦的日子已经远去,往后她要走在广袤的天地间,走在炙热的阳光下,灿烂而至诚地活着……
海上旅途索然无趣,船身摇曳得众人头昏脑涨,都不大舒服。
出发后没几天,姜淳就病了。
好在随行的有姜府重金请来的大夫,一应药品备的也齐全,姜滢悉心照顾了五六日,姜淳才彻底好了,最初的不适感过去后开始欢腾。不是在甲板上跑来跳去,就是跑去找船工们问东问西。
徐姨娘母女则是一直没安生,最初两日哭闹不止,没人理后又开始装病喊疼地要回东都去。
姜滢再不顾情面,让大夫诊脉确定她们没事儿,却仍让大夫开了几副苦到极致的药,日日让婆子看着她们服下才作罢。
出发时二老爷派的都是临时雇的仆役、婆子,授意他们只听姜滢的命令,只要徐姨娘母女不肯喝药,她们就强灌。
如此几日下来,随着东都渐行渐远,药也越来越苦,这娘俩的“病”才彻底好了,整日安生地窝在船舱里,再不闹腾。
一路上顺风顺水,到达福州码头时是六月中旬,夏意初浓的时候。
和暖的海风轻抚着脸颊,咸涩的气息里裹着阵阵花香,温柔惬意。
还是那个热火朝天的码头,带人等候的依旧是宣平伯夫人身边的赵妈妈,马车也还是那辆骄奢华贵的双乘黑楠木嵌宝车驾。
“噢哟!我的姑娘哎,可把你盼到了!”赵妈妈笑得尖牙不见眼,躬身扶着为首的姜滢走下船板。“前几日夫人得了信儿高兴得整晚都睡不着,第二日天不亮就叫老婆子出发来接您,生怕走陆路加急来的消息不及您走水路快,错过了日子接不到。”
“有劳妈妈了!”姜滢站稳后,回身欲接姜淳下船。
“呀!这就是咱们家四公子吧?!这粉雕玉琢的,活像挂画上的福娃娃,可太俊了!老太太听说您要同行,可日日盼着呢!坐了一个来月的船,腿都软了吧?老婆子抱公子走吧?”
姜淳扬起脸巴巴望着姜滢,等她点头后才张开手搂住赵妈妈脖子,让她抱起自己。
宣平伯一生只一妻两妾,嫡庶加在一块总共也只得了三儿两女,武官人家大多妻妾不多,到了孙辈儿这一茬也不算兴旺,比起其他勋贵人家动辄十数论起的公子姑娘们,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往年西京伯府送到东都姜府的年节礼有时会没有姜澜的,却从没有落下过姜淳这一份儿,正是因为知晓儿子不会被苛待,柳姨娘才放心叫他到伯府生活。
赵妈妈脸带荣光地抱起四公子时,徐姨娘母女也被婆子们扶着,脚步虚浮地下了船。
她是知晓徐姨娘母女也同行回来的,但大家族里妾室和庶女实在算不得什么,若似姜沁那样被宣平伯夫人自小抚养、看重的,兴许她还会恭敬一番。但宣平伯夫人从头至尾连提都没提这母女俩一句,她这个身边人哪还意会不出,是以神色也是淡淡的,只略欠了下身。
“这就是四姑娘了吧?”
姜澜本就不是什么良善温和的姑娘,离开时攒了一肚子委屈闷气,在船上也受够了婆子们的慢待,坐了一月船头昏脑涨的心烦,遇上赵妈妈这么不冷不热的打招呼,当即就撂了脸。
“父亲常说祖母贤名远播、御下有方,府中的奴才竟这么不懂规矩?”
赵妈妈在宣平伯夫人身边当了几十年的管事,阖府上下谁不给点脸面,就是大太太嫡出的姜涵都对她和善有加,方才姜滢对她也是温和的。
一个妾生的庶女,头次见面就想下她脸面,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在府里混了?
“奴才若做错了事,回府后自会去领罚。四姑娘当众言及祖母不是,又是何规矩?”
姜澜陡然慌了神色,徐姨娘窜上前赔笑,在腰间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