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走着,刚走到养心殿门口,便见太监张诚已候在门口。
“皇上,冯公公,哦不,冯保三日前在房内病死了。”
“他的事不用再说与联听。”万历冷漠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的情感。
张诚悻悻地退了出去,他是当是怂恿皇上将冯保放逐至南京其中之一,放逐后也并会得到重用。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本以为冯保死了,对他而言会是一个契机,然而皇上的反应,像是死了一个与自已毫无相关的人。
话说回来,那个陪伴他十年的张先生死了,都能将他鞭尸、抄家,果然是自古帝王多薄情啊。伴君如伴虎,张诚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汪福海看了一眼张诚的背影,又探前往屋内瞟了瞟,殿内一双漆黑眼瞳如同深泓的秋水般,在底处翻涌着令人遍体生寒的波澜。他默默又退了出去,没敢再近身。
殿内无数烛火颤抖不已,明灭闪烁间,万历身着玄袍的坐在案前,一撇微凉银光透过窗棂,悄然映照在他的侧颜上。
这是一张好看的脸,凤目薄唇,秀逸的眉峰紧蹙着。这些年来,无论更换多少处寝宫,却始终难得一夜安枕。
张先生死了,而今他的“大伴”也死了。他们曾经是辅佐他登上皇位的人,他们也曾亦师亦友,亦父亦兄,他曾经非常依赖他们,却也非常害怕他们。
曾几何时他的童年是在他的伴随下长大的,而他的青年是在他的监督下度过的,他们力通力合作,推行的“一条鞭法”确实给自己的政治生涯画上了靓丽的一笔,可同时他们也成了自己亲政后最大的阻碍。
后来他羽翼渐丰满,他开始觉得他们碍手碍脚,终于待到张先生积劳成疾,那颗阻挡在他政治前面的大树轰然倒塌了。
如今他的“大伴”也走了,他是高兴吗?应该是的,可心里却仿佛是空落落的。
这个时候他终于懂得何谓“高处不胜寒”,为何从前的帝王自称“寡人”,他没有知己和朋友,有的最多的不过是前朝那些整天争论不休的大臣和自已后宫这些个争风吃醋的妃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学会隐藏自已的情感,喜怒不行于色。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折,可才翻到第二份,却又是有人上书弹劾。弹劾,互相倾轧,这本是帝王之术,可他真的早已厌倦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
此时玲珑正准备上前奉茶,这是她好容易争取的又一次御前伺候的机会,可偏偏现一次失之交臂。
只见皇上负气将奏折丢在一边:“滚,谁让你进来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都给联滚,联再也不要看见你们。”
龙颜大怒,地震山摇……
玲珑吓得差点将茶杯打翻在地,她用力地接住,可里头滚烫的茶水却统统洒在了她的手上。
她只得强忍着痛,含着泪退了出去。
“还不快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成天想着御前伺候,从今天起,你给我去尚服局。”
“张公公……”玲珑还想争辩什么,可是她真是百口莫辩。
“滚哪,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张鲸瞪了她一眼,恶狠狠的说。他本是收到她的好处,想试着推荐也无妨,可谁知交班的时候,汪福海却丝毫没提皇上正在气头上一事。这让他吃了个哑巴亏,还损失了一枚棋子。
“好家伙,想摆老子一道,老子也让你好看!”所幸这种棋子要多少有多少,改天再物色一个送去御前就是了。
那之后好一阵子,殿内一片死寂,谁也再不敢踏进殿内半步。
子骞本是拿着要来给看,刚刚走到门口便被汪福海劝住了。
“于主簿,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您这会还是不要进去了。”
“多谢公公提醒。”
“主簿莫客气。”
皇上最近的心情常常阴晴不定,他并不想去深究,他只关心嬣婉是否会受牵连,又吃什么苦头,
他转身缓步离开,却偏偏听见两个小太监在墙角小声嘀咕,他本无意探听,只是忽然听到他们言语间说到“婉嫔”这便猛然停下脚来。
但凡是她的事,哪怕他一再告诫自已敬而远之,可偏偏那颗牵挂的心就是不听话,他明知道听到她的消息自已只会伤上加伤,可是却每每还是义无反顾扑上前去。
当他知道嬣婉又一次惹怒了皇上,心里是说该忧心还是该庆幸。他残缺的心屡屡被折磨着,也不知道能熬到何时。
夜渐深了,嬣婉一人在屋内却毫无声息,只有殿外的雨声,格外清明,嘀嗒一点,嘀嗒又一点。被风吹斜了,打到铁马上,是叮当的声音;潲到了檐下白玉阶面,就变作了沉沉的噼啪声。
锦慧有些担心,便轻声寻了进去。屋里那盏琉璃灯被风吹得忽暗忽明,而嬣婉静默地坐在窗台前,手里拿着那把青剑。
当锦慧走进一看,主子的手不知道什么已被剑锋划伤,可嬣婉却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