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敛略微愣怔,模样竟显出几分无辜。像是要证明自己不是蹭酒的,他匆匆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意气焕发地解开,再灰头土脸地发现一个字儿也不剩。
衡芷硬忍住笑意:“想是刚才的纠缠中,公子本就不多的子儿也掉光了。”
“罢了,云公子如果能猜出我的身份,想喝什么酒都由温清来请。”温清适时打断进来,举手示意衡芷噤声。
云敛也不客气,边不着痕迹地收了布包,边果断吐出几个字:“黎州盐商赵家的小姐。”
黎州富人极多,赵是大姓,自然也不缺富贵之家。这其中,又当属盐商赵家最富,商业上掌握黎州盐运买卖的命脉,朝廷上又与权贵联系匪浅。
至于云敛于众多赵家中猜对的原因——温清不动声色地将腰上绣着家徽的香囊往长衣里拢了拢。然后便是抿唇一笑:“公子眼神不错。”
“承让。”
温清也不多话,一挥手,让其他小二换掉冷菜,接连盛上好酒好菜上桌。而云敛,一手提壶、倒酒、端盏,一手挑筷、拣菜,动作娴熟流畅,但也竟优雅非凡,不见劣态。他神情自如,尝得慢条斯理,如入无人之境,全然不顾小二们快要瞪出的眼神。
兰蕙在旁瞧着,不禁评价云敛没半点酒楼伙计的气质,莫不是在装穷,结果被后者一句“并没有何种人就必须有何种气质的说法”给轻飘飘答回。
倒是这一来一去,逗得温清险些没稳住筷子,一时赧然。云敛余光中看见,登时转了话题,主动为温清介绍起这桌酒菜盘盘相异的用心之处。
不得不说,云敛寥寥几句话,总能让气氛闲散下来。忽略适才纠缠中被扯散的发带,他一身行头素净齐整,配上那张面容,言笑晏晏间,如水云缭绕入怀。
酒过数巡,席间气氛完全松散下来。桌上酒菜也差不多尽了,温清放了筷,支着头听云敛说话。云敛脸颊喝得微红,话语却毫不含糊。此刻他已将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
即使内容沉重,依旧被他说得轻松。
云敛十岁那年便丧了父,随着母亲搬进了黎州的一条陋巷里,母亲再未改嫁,勤勤恳恳干着洗衣妇的活计,一个人将他拉扯大。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无忧无虑,云母对他极好,尽全力支持他诵诗舞剑,幸而他也算有点天赋。
“温清姑娘的名字有什么由来?”云敛谈及此,似乎开始对名字起了兴趣,“因为自幼丧父,敛的姓是跟随母亲的,至于名,寓意想必是想让我为人收敛罢。”
温清愣住。
风波大起,如同一块石头掷进了湖面,溅开一片涟漪。与不久前梦醒时相同,那恍惚的感觉重新涌上来,温清微眯起眼。
名字,名字?
这两个字与梦中那句话重叠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而那句话后,并不是空白。
“我叫......”女童犹豫片刻,“我没有名字。爹娘说待长大嫁人前,施‘问名’礼时再取也不迟。”
“况且,女子姓名不能随意外露。”女童添了一句。
小公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禁笑了:“没想到小姐这般瞩目之人,也会拘泥于这种迂腐礼数。”
他说这话本是无意,女童听了去,毕竟还是个孩子,只道他是在讽刺她迂腐。但还是把心思抑了下去,不发一言。
小公子未察觉到异样,原地转了几圈,皱眉寻思。几秒之后,他一敲手掌,欣喜地朝向女童:“想到了!清,清字好!”
“日夕气清,悠然其怀。小姐若是不嫌弃,他日便取了‘清’做名罢。”
“温清姑娘,温清姑娘。”声音从虚空中响起,搅乱了本就模糊的景象,女童和小公子的脸逐渐被拉远。
温清的目光重新聚焦时,第一眼撞入的是云敛那载满担忧的双眸。
惊觉自己木木地盯了人家许久,饶是温清也脸上微烫,她瞬间挪开视线。
“让姑娘勉强,是敛失言了。”云敛的话语追过来。
“无妨。只不过温清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温清摆手,就当结束了这个话题,“家中一位故人取的。”
若是此时她抬眼,便会发现云敛因担忧皱起的双眉,微微舒展开。在更为不为人知的桌下,他攥着的手松开,指间张开又合上。
之后云敛在言语上算是“敛”了些,不再询问多余的问题。两人便就着黎州风景随便谈起,云敛称自己自幼生长在黎州,对此处地界熟悉得很。
温清稍一衡量,低眉遗憾道:“温清自小便被养在京城的宅邸,近日才来到黎州与父相会,所以对此地多有生疏。”
零零碎碎地,约摸又过了二刻不到,温清起身告辞。
离开之前,温清特地瞧了眼西角,锦袍人已不见了踪影,大概是用完席离开了。她还是放不下心,对云敛道:“他日若是再为难你,便搬出我的名。”
云敛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