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隐在树丛间,冷冽的风呼啸而过,扫过乔书珞漠然无波的双眸。
高处不胜寒,山顶的风似乎要更冷一些,乔书珞披着那件藕荷色斗篷,捧着手炉,淡然的眼睛尽收山脚下的一幕。
“姑娘。”
画阑立在乔书珞身侧,忍不住轻声唤她,姑娘这些年做这样的事情越发顺手,每每都是这副冷淡的模样,对兵戈相见厮杀见血的场面波澜不惊。
但她却知道,姑娘从前最见不得血腥,单单是闻着都会作呕,姑娘头次看见这种血腥场面时,硬生生呕了半月,食不下咽,人都消瘦了整整一圈。
可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乔书珞渐渐地也能做到如今日这样面无表情,只是回去之后,还是会有几日咽不下饭食。
乔书珞单薄地立在风中,一动不动,双眼紧盯着山下的场面,眼中的冷漠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但她紧紧抓住手炉近乎要凸起青筋的手却暴露了她正强忍着的假象。
画阑不忍再让乔书珞继续看下去,轻轻启声:“姑娘,我们该走了,那边还等着呢。”
乔书珞咽了咽干涩的喉间,终于缓缓阖上了眸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鲜血的腥味混在冬日寒凉的空气中滑进肺腑。
“再等一会吧,他们还没结束,万一后面出了问题怎么办。”乔书珞清丽的声音响起,拒绝了画阑的提议。
画阑皱了皱眉:“姑娘,这些人都是皇上暗中特意派人训练出来的暗卫,身手厉害,而且此事亦早就提前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万无一失,姑娘就放心吧。况且,就算真出了问题,以姑娘的身份,此刻怕是不方便露面,待在此处除了吹吹冷风干着急之外,也帮不上旁的忙。”
乔书珞叹出一口气,画阑说的没有错,她待在这里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无所用处的旁观,一阵巨大的落寞和苦涩席卷周身。
她最后再向北蛮使团投去一道确认的目光,过了片刻,终于收回。
“走吧,别让那边等太久。”
“是。”
画阑闻言,顺从地搀着乔书珞上了马车。
从头至尾,两人都从未发觉她们的一举一动已经悉数落在了那双熟悉而又惊讶的瞳孔之中。
顾怀远的心思早已不在北蛮使团的身上,他心中微沉,某些事情似乎正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最不愿让其发生的方向。
北风拂过他俊朗沉默的脸庞,留下极深的烙印。
*
乔书珞所乘坐的马车趁乱沿小径离开,虽然已警惕至此,但途中还是被不知何人尾随,好在带出来的车夫是乔书珞信得过的人,身手了得,足足废了一番功夫才将人甩开。
经此一道插曲,画阑明显有些坐不住,她再次撩起车帘确认了一眼后方无人跟来:“姑娘,看样子我们被人盯上了,但暂时不确定是谁,我们不如改日再去。”
乔书珞神色未变,语气平淡:“能在这种地方尾随我们的人,除过北蛮使团就只剩皇上的人,北蛮使团刚才你也看见了,早已自乱阵脚无暇他顾。想来,应当是皇上对我起疑了。”
毕竟,早前皇上不止一次提醒过她,不要再纠结于镇国公府的事情。
这件事是皇上的逆鳞,谁都碰不得。
可是,若真无人去碰,镇国公百年清贵又如何昭雪?
虽说严掌柜答应过自己不会泄露她寻到赵嬷嬷的事情,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早晚有一日会落到皇上耳朵里。
乔书珞自然也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必须在皇上察觉到自己这些暗中的动作之前,彻底查清楚这桩旧事。
“无妨,既然把尾巴甩掉了就快些赶过去吧,夜长梦多,往后不一定能寻得到今日这样的机会。”乔书珞淡声回应。
画阑拗不过乔书珞,只能由着她来。
乔书珞一行人兜兜转转,马车最终停靠在一处农家小院前,柴门虚掩,门前的积雪已被清扫出一条供一人通过的小道。
乔书珞缓身下了马车,在画阑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前,步履款款,每一步都透着稳重坚韧。
可是,当乔书珞距离那道柴门仅剩一步之遥时,她却犹豫了,抬起的手轻轻落在门上,却仅仅是搭着,并没有推开。
这扇门后,有一个乔书珞追寻了多年的答案在等着她,但曾经那阵即将得知真相的喜悦冷却在胸膛,转而被滔天的怀疑与不确定所代替。
她不确定,这个真相她是否能够承受,更不确定,知道真相的自己又是否真的有能力昭雪这桩冤案。
这么多年来,镇国公府不仅是皇上的逆鳞,更是已然成了盘旋在乔书珞心头经久不散的执念。
乔书珞拢着眉头,思绪翻飞间,顾怀远的身形却不合时宜地涌现在脑海之中,而心中那位鲜衣怒马少年郎的身影却愈来愈远,这一瞬,乔书珞的心中早已有了抉择。
这份执念,存在的时间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