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
玉珠红花,簪头挽发,锣鼓喧天,鞭炮似是也鸣了许久。
许芢禾身着层层繁复的红装,寅时起后,不觉流程琐碎,新婚喜人,只是做了一日睁眼瞎子,感觉不是很良好。
这会儿被人扶到喜床上坐下,她的视线仍是只到脚尖那块儿。
入眼皆是正红,红绣鞋,红嫁衣,红盖头,在通透的烛火映照下,许芢禾生怕自己的瞳孔也变成红色,好好的一出将军娶妻变成嫁新娘的鬼故事。
“咕噜。”
没有成亲的经验,她的肚子饿了一天,桃红也不知道给她塞些点心。
许芢禾一把揭开红盖头,四处张望熟悉了下环境,扶着凤冠走向摆着对红烛的圆桌。
红枣、花生、莲子和桂圆,摞成小山似的堆在中央。
吐核、剥壳,莲子微苦,桂圆既要剥壳又要吐核,怎么尽是些寓意好、吃起来麻烦的食物?
许芢禾揉了揉空荡的肚子,虽嫌麻烦,还是抓起了一把红枣吃,吃着吃着头就贴在了桌面上,长叹一口气。
她有些吃累了。
“将军——”
众侍女俯首行礼的声音着实清透,许芢禾被惊得一颤,抬头间,四座果子山应声被凤冠扫落,惹得门外之人短暂噤声。
桂圆四处弹跳,在她眼中,却像是被当众斩首者滚落的头颅,容不得多做思考,她眼中惊恐未散,屁股先行,已是落在了床铺上。
“吱呀”的开门声将许芢禾的心率又提升一个高度,她也不懂自己为何如此心虚,不过是偷吃了三桂两枣,也不过是不小心掀了洞房的桌子,她不是真心相嫁,段祁更不是诚心相娶。
两人逢场作戏,戏台子乱了,倒也无甚相干?
想是这般想,许芢禾却是不知她此时僵住的上半身重心放错了地方,。
门开了,侍女与侍卫皆是垂首不敢吱声,故也不曾瞧见屋内景象,桃红在许芢禾身边没大没小惯了,见有片刻段祁止步不入后,悄悄抬起了眼。
铜盘四倒,地上莲子与红枣白红交映,雕花的白釉酒器瓶口正对门口,酒水流之欲尽,泄出一片浓烈的酒气。
小姐这是……“又发的哪门子疯?”
纯真质朴如桃红,歪头道出心中所惑,若是往日在丞相府,早有相熟的婢女吭声示意她,可如今在将军府,将军在场,其他人更是不敢妄动妄言。
段祁将荒唐尽收眼底,神色不明,寻了地上的空隙后稳步走入屋内。
他的新娘子许芢禾正斜倚着床栏,盖头将将遮到鼻梁,露出了娇红的唇瓣。
谈不及风情,他却脚下失神,将桂圆踩得霹雳作响,四分五裂。
几乎同时,三步之外的许芢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段祁一怔,眼睑动了动,却并未应声。
如此不顾及礼数与仪态,她当真如他人所说心悦于他,甘愿做丞相棋子算计于他?
还是她本性娇蛮至此……
许芢禾可不知他数秒内饶了几弯的心思,她只知道此刻自己的脑海中金色字体“将军府,听雨苑”红光闪个不停,伴随着机械的“滴滴滴”警示音,系统若再不明说用意,她只怕要原地蹦迪飞升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说——”
许芢禾怒急,跺脚起身起到一半重心彻底偏离,脑门“咣当”一声撞在了床架上,脚也被床槛摆了一道,直向段祁铲去。
段祁意欲上前搀扶,腿间自是不做防备,阴差阳错之下,只见乾朝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段将军,在新婚之夜倒在了其夫人脚下。
红色警示消停,下一步的指示终于到来。
——没事叫两声。
许芢禾无力的四肢中,右手中指微微颤动:没事?你个爹娘睡板板的,你没事吧?
没事就吃溜溜梅。
头疼,胸口也疼,哪哪都有些疼。
疼得她看淡电流的惩罚,疼得她忽略压在身上的人,只想就此躺着,与世辞别一夜。
下一秒,她就婴孩学语般,有节奏的叫了四声。
“啊,啊,啊,啊。”
不就是叫两声,她心善,买一赠一,特意附赠两句。
四声,四个声调,叫声通透有力,穿透房屋,传入桃红等人的耳里。
“二人如此心急,那热豆腐可吃不得啊。”
桃红嘀咕,侍女与侍卫看天的看地,看地的看天,羞得只想集体钻地缝。
段祁的手被压在她腰下,两人鼻尖与鼻尖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拳,他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分外清楚,连带着那几声“啊”。
脸上毫无妩媚作态,连声音也是正气凌然,甚至她的眼中,除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清明得如春日山泉,叫人只看得见自己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