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越临近高考,老太太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杭北担心的每天的眉头都没有松过,医院也跑的越来越勤,常常是除了上课以外校园里见不到她的身影。
她的问候信息累积的越来越多,梁永杰,孙悦月,王佳冉,舒荔,甚至是杨峻宁。都来问她最近在干什么,怎么老不在学校一类的,杭北的口风很紧,也是因为实在心力交瘁,回答的都很敷衍。
后来,问候的信息就变少了。
杭北关掉手机,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的老太太。她最近心情似乎好了些,不再皱着眉毛,不再搭拉着脸,爱理人了些,杭北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毕竟医生一直说她身体状况不乐观这件事她自己非常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杭北不知道老太太是看开了还是放弃了。
不过,这对她来讲也没有那么重要,至少跟老太太的身体比起来真的没那么重要,杭北完全不能接受她会出事这件事,光是想一想就已经绝望,心像被人用烧辣的铁烫了下一样。
杭北站了很久,终于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后才再次走了进去。
“你最近怎么来医院来的这么勤,医院病毒多,对身体不好的,你少来,和时崇也说一下,少来,你们天天来,我像要每天应酬一样。”
老太太的嘴唇苍白,但说话的功夫还是很溜。
“最近课业不是很多。”杭北这样解释道。
“怎么可能,都高三了,课业怎么可能不多。”
杭北眨了眨眼,撅着性子说:“再多的课业也没有你重要。”
柳静竹拗不过她便也随她去了,没再多说什么。她动了动身子,聊起别的事:“杭北,能给奶奶削个苹果吗,今天胃里有些淡。”
她太难得主动说要吃点什么,杭北如同接到了什么珍贵的指令,立刻就放下书包去拿桌上的苹果,说:“好的奶奶,你等一下。”
杭北认真地削着苹果,动作有些笨拙,却力求削出一条均匀的苹果条,然后就在这种毫无征兆之下,柳静竹失去力气地倒向一边,脑袋往下,吐了口鲜血出来,湿淋淋的血在地板上格外明显,惊的杭北愣了一秒,然后赶紧叫了医生。
老太太脸色苍白,眼神模糊,眼皮子疲惫地几乎睁不开,那样糟糕的状况实在太令人担心了。
护士过来时急急忙忙推她出去,老太太在这个下午又是一阵折磨,杭北独自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静静等着里面的消息,心都不敢动弹一下,就害怕动作大了,传来不好的消息。
杭北忍不住地蹲下身去纵情哭泣,之前是伤心,这次是绝望,治疗的过程实在是太漫长太煎熬了,她慢慢开始变得麻木,也再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不管是悲伤还是开心。
…
…
杭南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说花雨市的有个医生很擅长做胃癌的手术,可以带老太太去试试,总好过在南城坐以待毙。
杭北不了解胃癌的病理,却还是愿意相信专业人士的话,像在阴郁暗沉的海上找到了一块浮萍,杭北死死抓住它,半分不愿松手。
老太太状况越来越差,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这种时候,有机会的话就要抓紧实行。
他们把话跟老太太提了,对方仿若心如死灰:“随你们安排吧。”
那语气像是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死亡,只是过程留给还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后辈们去挣扎,让他们能在以后少一点愧疚就少一点愧疚。
只不过她越是这样杭北就越心焦,她只能一遍一遍地把那些情绪压制进去,然后继续照常生活。
杭北已经请了很多天假,自老太太哪天吐血以后,她再也不敢离开她半步,所有关于学习的东西一点都看不进去。
在那一刻,其实没有什么比老太太更重要,杭北是这样想的。
柳静竹的转院手续办的很快,或者说杭南办事一向很有效率,除了天意,命运这种无法掌握和违逆的东西,他做什么都信手拈来。
杭北固执地决定要陪老太太一起去花雨市治疗,那时候已临近高考,柳静竹这边的情况指不定什么时候结束,杭南当然不许。
那时候,兄妹俩又吵了一架。
南城这个温温润润又热烈肆意的城市,带给杭北的不止是这一年的时间而已,在这里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讲都太过特别和美好。
但是杭北很遗憾,原来那一年是她在南城里唯一的一年,那些美好与温暖,夏夜里的欲盖弥彰掩耳盗铃,少年少女的心事重重终究停滞在了那个夏天。
那是杭南杭北在南城吵的最后一次架,严重程度史无前例,杭南指责她任性,不懂事,分不清哪个更重要,质问她已经复读过一次了还想复读第二次吗。
杭北忍无可忍,身体里的叛逆因子终于全部觉醒,她说:“我的人生我自己会做选择,不用你操心。”
“你做的选择就是拿前途去挥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