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水如期而至,轻轻拍打着车顶,最上层的徐烟稍稍醒了一次。
她很快又重新睡了回去,只是清浅的雨珠下进了梦里,化成她已遗忘的情景。
当年傅君良给学校公众号投稿了一张海市蜃楼的照片,徐烟兜兜转转打听了很多渠道才正式和傅君良结识。
她只有一个疑问,这张照片怎么拍的?好漂亮,为什么角度和光线都那么完美,大自然的景色竟然可以被复刻到这种程度。
傅君良起初不愿意搭理她,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要讲的东西太多,不如不讲。
那时徐烟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有足够的时间缠到傅君良愿意开口。
等那一天到来,傅君良不仅详细地解释了自然风光应该怎么拍,还邀请她体验一次,虽说不是直接拍海市蜃楼,但日照金山也不错。
她梦见的就是他们趁着夜色抵达凌云之巅的那晚。
破晓初来,山间所有松柏都蒙着一层淡淡的雾,就连傅君良也是,他的眉眼,他持着相机的指节,潮热,模糊。
梦境完美地复刻了当时的一切。
甚至更朦胧了,到雾散日出的那一刻,光的折射促使雾气看上去像仙女棒挥舞出来的金粉,落在她的衣摆,也落在傅君良的眼睫。
徐烟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做梦,又一次发自内心地对傅君良说:“同学我发现你还挺帅的。”
梦境曈昽,将徐烟的梦浸润,最终溃决成房车外的雨,她醒了过来。
戈壁滩的早晨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徐烟洗漱完第一件事是检查马驹的情况,担忧它们会感冒。
好在四匹马都很有精神,友好地让她抚摸后背,再低头聚在一块儿进食。
姑娘们还在赖床,徐烟先行支起功能桌和燃灶准备煮点面。
她一边回想昨夜的梦一边把面放进锅里,透过蒸汽去看傅君良休息的房车,这才看到门半掩着。
徐烟前去敲门,直觉告诉她傅君良不在。
推门一看果真,床铺空空如也,被褥整齐叠在床头。
八成还惦记着他那海市蜃楼,不知道上哪儿取景去了。
“……小诗?醒了吗?能不能帮我看会儿面条,我得走开一会儿。”徐烟回到房车唤醒姑娘们,带上对讲机朝傅君良房车的方向走去。
下过雨的空气有些潮湿,每踩一步都能感觉到土壤的质感变化,不再那么干燥,黏腻,又带有一些舒适。
很快,她看到了傅君良的脚印,没往房车去,而是另一个方向,徐烟加快了步伐。
在距离房车约莫两公里的地方,戈壁滩一侧的山线急速下降,视野广阔,想必从空中俯瞰,这一片只是连续的色块,任何物体在这儿都会显得渺小。
一条石路通往断崖,徐烟走到的时候太阳渐渐冒出了头,一圈金光为她铺路,直至撒到前方不远的石地,像通往远古神迹。
傅君良站在三脚架前,听到有脚步声便回头看。
……
他所表露的神情跟梦里如出一辙,好像这五年并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拿走什么,深棕瞳孔仍旧放射出年轻的光彩,嘴角裹挟着常人参不透的笑意。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徐烟身上,再越过她,看往山峦大地。
“拍到了么?”徐烟轻声问。
傅君良摇头,让出一个身位,展示今早拍到的景色。
“只有在现在的经纬度才能拍到这种角度的日月同辉。”傅君良说。
徐烟看着他,她不明白雨伞就放在门边,傅君良出门时为什么不带上。
“你真是无药可救。”她的口吻有些自说自话。
傅君良点点头,神色让人捉摸不透,“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
“等预警里的沙尘暴,”徐烟说,“但应该等不到,昨晚下过雨,沙尘起不来。所以先把马还给牧民,顺便把你送到镇上。”
她本以为傅君良要提还得拍海市蜃楼的事,但傅君良没有,他沉默了一会儿,望向断崖的另一边。
沙漠。
植被呈现最原始的姿态,却因长在沙地而不显狂野,倒是更远处的沙丘令人生畏,一路绵延至世界尽头。
傅君良似乎盯着那些风沙看,又似乎在看更远的地方。
最后他卸下相机,头上的水珠顺势落到徐烟的靴子上。
“好,麻烦你了,废掉的房车你们不用管,到时候我再找人过来回收。”
徐烟松了一口气。
这次预警的是强沙尘暴,如果傅君良选择留下守望海市蜃楼,万一被尘暴掩盖,这种光秃秃的地方实在太过危险。
但可能是傅君良放弃得太快,徐烟顿生自责之心,开口问:“有备份吗,照片什么的。”
傅君良看向她,礼貌点头:“有的,重要的照片和资料我都单独备份了。”
徐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