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入秋,他领兵回京,递交上一份奏章陈述吴郡、会稽、丹阳一带山寇的整治情况,治理成效令吴侯大悦。
朝会散去,他步行至侯府正门,正是低头沉思,忽觉身后隐约传来一阵闲适的马蹄声,蓦然回头,见一女子身着茜色绣花锦衣,牵着匹白马背向他缓缓而行。
心顷刻就被白马哒哒的蹄声踏乱,他冲那背影失口唤道:“郡主?”
闻声,牵马的女子停下脚步,回头满眼诧异地望着他。
目光定格在她脸上,这才看清楚不远处的女子虽眉目如画,却分明不是他心目中的那双。
他略感尴尬地沉下脸,苦笑:“原来是孙茹妹妹……”
少女亭亭玉立,面带笑意牵马回头向他走来:“方才听见陆议哥哥喊‘郡主’,是把我当成姑姑了吧?”
“见人牵着郡主的爱骑走过,一时眼花,误以为是郡主回来了……”他负罪解释着,不甚敢抬头与她对视。
“你也认得这是姑姑的马?”孙茹并不介意他的冒失。
“见过几次郡主骑它,出嫁那天它也曾将郡主载至城门。”后来被她交由凌统和甘宁帮忙驯养,他也在场,当时的情形并未忘却。
孙茹点头感慨万端:“姑姑这一嫁也好些年了,都没能有机会回来看看……”
“郡主重感情,即使她身在异乡也会时刻挂念家里的亲人。”低眉间被他有心无意说出的话,不知是在安慰孙茹,还是在麻醉自己。
“这匹马,听说是先父送给姑姑的,所以姑姑格外爱惜,连远嫁他乡的时候都不舍得带走。”孙茹追溯起往事,纤纤玉手不自觉地抚摸上白马的鬃毛,她笑着,笑里却藏着些许忧伤,“前阵子马生病了,趁着今天它精神不错,我把它带出郡主府,去更开阔的地方走走,正要还回去呢……”
看着孙茹举手抚马,那似曾相识的动作直把心底深处的回忆也尽数唤醒,他犹记得,马主人也喜欢这般爱怜地轻抚它,记忆甚至可以重现她当年骑在马背上,一手挽弓一手拉弦的烈烈英姿。
念旧当真不是个好习惯,本来以为心如止水,不会再为任何事悸动了,可谁也不知道那些看似尘封的执念,又会在什么时候死灰复燃,乘着记忆而来,排山倒海,直至把整颗心都淹没了……
他望着白马,恍恍惚惚,双脚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地走过去,说:“我来吧。”
孙茹转回头,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没多说什么,就把缰绳递给他了。
后来,她走在他身边,由他牵着那匹白马,二人携伴向郡主府走去。
“记得以前它跟着姑姑,近朱者赤吧,这马儿的性子也被带得和姑姑一样倔强,姑姑以外的人很难管束住它。”远远望着郡主府上的小厮将白马牵往马厩,孙茹婉婉而笑,“反倒是姑姑走了以后,它乖顺了不少,也愈发地懒了,不如以前那么好动了……”
他也如她看马被人牵走,随口附和道:“马通人性,对主人是有深厚感情的,人与人久别,尚可思念成疾,马也一样。”
“陆议哥哥,姑姑在嫁人之前,你和她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你应该还记得她的样子吧?”孙茹和他沿原路走回,边走边聊。
正说着,走到了郡主府的花园,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他的心隐隐作痛:“郡主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女子,她一颦一笑,仿佛都历历在目……”
“你说得对,姑姑就是能让每个见过她的人都印象深刻。”孙茹尚不能看穿他眼底的落寞,只顾黯然神伤地倾诉起自己的心事,“祖母年纪大了,有时梦醒分不清虚实,会有姑姑还在身边的错觉,时常拉着我的手却喊着姑姑的名字……”
“也许…是国太对郡主思念过甚,而孙茹妹妹与郡主出嫁的时候年纪相近,又都是天生丽质。”他心里动容,酌情做着可能的推理,“母女分别多年,国太心里只记着郡主出嫁时的样子,所以才会认错了吧?”
“是啊……记得以前就常有人说姑姑如我父亲,他们都继承了祖父祖母的优点,因而相貌都生得极为出众。我是父亲的女儿,相比于我的生母,我可能更像父亲多点吧。”孙茹愈发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再者我自小在姑姑身边长大,相处久了,由内而外也都潜移默化随了她,就连许久不见的亲友也说我越长越像姑姑了,你说我像她吗?”
问他时,孙茹扬起微笑的美目来看他,眼神清澈而空灵。有一瞬间,他怔愕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们血缘相近,容貌有相像之处并不奇怪,如若究其个性……”最终,他还是认准了心里的答案,“你是你,郡主是郡主,世间岂会有完全相似之人?你不必为了像她而像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东再大,江东的水土也只能养育出一个孙尚香。”孙茹转过脸看向地上,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姑姑就是姑姑,她的精彩,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他木讷伫着,想说点什么,可刚要开口,被个忽然闯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