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总是漫长而煎熬,让她久久难以入睡。望着榻上睡着的孙茹,容颜静美,只是眉头微蹙,似乎睡得也不够安稳,于是执扇轻摇,欲为侄女驱走夏夜的燥热。
“爹……”
恍然间,听见孙茹喃喃梦呓。
“茹儿再也不惹爹生气了,爹不要走好不好……”睡梦中的孙茹分不清虚实,忽然用力紧握住她一只手,口中还在不断呼唤着,“爹不要走!爹!……”
她确实有被孙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了些神,但见孙茹并未惊醒,便也不忍心唤她,只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搁下团扇,取了丝绢轻柔拭去孙茹额上的汗水,眼里噙满了心疼。
想父亲了吧?
“大哥,听见了吗?茹儿在念你。”
她向天上的孙策传递去心声。
“不光是茹儿,我也是……”她执丝绢的手覆上来,把孙茹的手包合在两手之间,眼神里寄托的,是对另一人满满的哀思,“大哥,尚香真的好想你……”
有大哥在身边的日子,那么快乐,大哥能为她擎起一片天,让她什么都不怕。
可是十六年前的那个黄昏,她所依靠的那片天却塌了,幼小的她根本无法承受那样残酷的事实。
她应该阻止的,应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孙策外出打猎,她明明可以哭、可以闹,可以耍各种各样的小聪明,把孙策留在家中,明明可以的……
想起来,她至今都痛心疾首悔恨不已,深深的自责让她把孙策的死归咎于自己,十六年了,她仍不肯放过自己。
“尚香乖,安心在家等大哥回来,大哥打只小野兔给你做伴可好?”她还清晰记得,孙策上马前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大哥,我也想去打猎!”她一双小手揪住孙策的衣襟央求道,“带我一起去吧!”
那时孙策的笑容很和蔼,暖得胜过初春的阳光,他疼爱摸着她的小脑袋:“尚香还小,还拉不动弓箭,等你长大些,大哥教会你骑马和射箭,到时一定让你跟着大哥驰骋山野!”
“真的?”她水汪汪的大眼里充满了期待。
“大哥几时骗过尚香?”孙策一跃上马,俯视关照她,“快回屋里去吧,别让母亲担心。”
那是孙策最后一次生龙活虎地站在她面前同她说话。
孙策带着几个随从刚走没多久就变天了,大片的乌云笼罩在会稽城上空,顷刻就洒落瓢泼大雨。
她在大乔房里逗那襁褓中的孙绍玩耍,忽而听见屋外雨声里传来噩耗。
她和大乔匆忙奔出寝室到达庭院,却一眼望见被人从门外抬进来,躺在担架上的人是孙策……
担架经过眼前时,她看到兄长的半侧脸已经血肉模糊,面颊上还插着半支箭矢,而他本人虽睁着双眼,却已是神情涣散不省人事。
不堪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她不禁用双手捂住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抬他回来的士兵说他在郊外狩猎时遇了埋伏,被人从马上一箭射落,重伤至此。
大乔瞬时被吓得落下泪来,声声颤抖喊着夫君,而她连一声大哥还来不及喊出口,孙策就被人抬进屋里,路上请来的名医纷纷跟进去,房屋门就被关上了。
她和大乔进不去,只能相互依偎着抱在一起,支撑住彼此颤栗的身体。直到暮色降临,她们才被获准入室探望。
房里的光线很暗,但她依然能看到兄长那张惨白的脸,失去了往日的俊朗和豪气,而四周空气里还弥漫着血腥和药草的刺鼻气味,包裹着令人窒息的沉寂,她生平第一次嗅到了……
死亡的味道。
母亲坐在床边,大乔抱着孙绍,与她和孙茹一起,并排跪在床前。看到那些名医伫在一旁皆是摇头表示已经回天乏术,孙家的女人顿时相拥哭成一团。
孙策缺乏生机的眼先是望向大乔,艰难翕动嘴唇,对她说了些要好好抚养孙绍的话,大乔一边点头,一边哭得肝肠寸断。
而后,他的目光终是落在她哭花的脸上,语气虚弱地唤她:“尚香……不要哭,孙家的女儿是很坚强的……”
“是……”她用力点着头,脸上却是泪雨如注,伏上床沿握紧孙策的手,“尚香不哭…尚香坚强…尚香只求大哥好起来……”
孙策望着泣不成声的她,原本空洞的双眸变得湿润,显得无奈而绝望。
“大哥……你要好起来……”她不顾母亲劝阻,硬是要把整个身子都贴到兄长身边,痛苦而无助地哀求着,“你答应要教我骑马和射箭的……你说过不骗我的……”
“是大哥不好……食言了……”孙策多想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是力不从心,“大哥对不住尚香……”
“不……”她把头埋在孙策怀里痛哭,“大哥会好的!大哥不会丢下尚香和大嫂的……还有茹儿……”
说着她猛然坐起,回头把身后的孙茹也拉至床边。可怜孙茹当时还只是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