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灯挑酒暖的香殿,缓步穿行于悠长的走廊,她仿佛听不到身后的丝竹乐声,满腹愁绪郁结在眉心。心中如同压着千斤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知自己是不是病了。
欲借着一口顺畅的呼吸缓释下心情,不想却在抬头时望见前方有个眼熟的人影,正伫立在一根廊柱旁,目视她靠近。
她一眼将他认出,遂收拾了表情匀速走过去,在他眼前停下脚步顺势而问:“伯言怎么还没回去?”
那人向她倾了倾身子:“微臣在此等候郡主。”
“等我?”
“微臣尚有一事不明,所以想请教郡主。”
她侧眸看着他脸上阴郁的神色,心下似乎有数:“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他犹不抬眼,看得出他的压抑:“臣想不明白,方才在殿里,主公何故突然赐婚微臣……”
“是我向二哥进言的。”她直言不讳,心知他最想求证的,不过这一句。
“郡主……”原本纠结来去,他都还是自欺欺人地以为,那是孙权出于私心打下的算盘,并不是她的意愿,可如今听她亲口承认,他只觉心寒彻骨,“为何要伯言接受这桩婚事……”
“因为我想成人之美。”她几乎想也不想地就说了。
他举眸看她,语态形似质问:“成何人之美?”
她不自觉逃避他眼神地看向别处:“尚香以为,伯言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难道你感觉不到这些年,茹儿对你一直是情有独钟么?”
“郡主!”他蓦地加重语气,惶恐低下头据理力争,“伯言年长小郡主十四岁,在臣眼里,她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妹妹,臣绝不敢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她现在已经十九岁了,已经长大了。”她也故意对他强调孙茹的年龄,“我也曾经十九岁过,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我被亲哥哥当成棋子去和一个比我大三十岁的男人联姻。”
看她在那若无其事地自揭伤疤,明明难受却非要做出淡然的样子,他心疼地语塞。
“因此我深知十九岁的感情并不是随口说说,是很难能可贵的东西。”她自顾说着,目光一撇向他,“面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伯言你忍心拒绝吗?”
“感情之事岂能勉强?”他不看她,不带任何表情,“郡主如今非要把这段一厢情愿的感情强加于微臣身上吗?”
“强加?你为何对我用这么严重的字眼?”她听得很不舒服,“伯言对于这桩婚事不满意吗?”
他似在唇边挤出一丝自嘲的笑:“能娶到小郡主,与主公和孙氏结亲是何等尊贵的殊荣,臣不敢不满意,但如若论及感情,请恕臣确实无意……”
她不甘心地冷下口吻:“理由?”
“如果郡主非要理由,那便是……”此刻他低垂的眸中异常平静,“臣已心有所属。”
“是么?”亲耳听到他说出这种话,她还是没忍住心里一颤,“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没听伯言说过?”
“不说,是因为相信她会懂。”他也配合着演戏,装聋作哑不说破,“毕竟她和伯言,也曾是惺惺相惜知己一场。”
“不说出来又怎么会懂?”她并不笨,无须再问便已经能肯定一些事了,只是她给不了任何他想要的回应,所以仍装作一无所知,明知故问下去,“莫非伯言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无法将这份感情昭示于众?”
“的确,太多的顾虑阻隔在我和她之间,她可能已将伯言视作不可能之人,说与不说已经没有分别了……”他眼神如将熄的火焰,愈发惨淡,“何况伯言已当着主公的面应承了与小郡主的婚约,即使说了,恐怕也无法改变什么……”
“既然不可能,又为什么还去念想?”她逼自己很下心肠,“不如放过自己的心,接受我的好意……”
“伯言最在意的,不是主公命令我娶任何人,而是提出这个命令的不是别人,是郡主。”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直视她的双眼,那深切的目光直把她怔住了,“甲之蜜糖乙之□□,郡主又怎知你的一番好意不会像一把刀刻在伯言心里?……”
心不可救药的痛了,她隐忍着心酸上涌的情绪,不敢把眼泪流出来,只能转过视线不看他:“伯言,你在庐江对我说,只要是我希望的,你会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这话还作数吗?”
“作数。”他说,“只是郡主请看着伯言的眼睛,告诉我……”
他果真重新换来了她的凝眸对望。
“让我娶小郡主,这真的是郡主希望的?”
尽管回答他的话难如登天,她还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从唇齿间挤出:“是……”
他依旧凝视她诚实的双眸,已经看出了答案:“没有哪怕一丝半点的犹豫吗?”
眼中噙着泪的颤抖明明都被他看在眼里了,她还是,言不由衷:“没有……”
只能这样了。他无比遗憾叹出口气,犹如就此作罢:“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