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今日出了这养育我多年的郡主府,从此嫁为人妇,便是要和姑姑分隔两地,可是茹儿不想离开姑姑……姑姑……”孙茹说到这情绪一上涌竟不能控制,猛转身握紧了她的手向她一头扑过来,“茹儿也是舍不得姑姑你……”
她回应地把孙茹搂入怀中,此情此景又一如当年。
“真是傻孩子说傻话。”她拍着孙茹的后颈和脊背,稍作安抚,“你若是想姑姑,日后常回来看望姑姑就是了,哭什么?”
“姑姑莫笑茹儿傻,茹儿是清醒才能深觉姑姑的恩情。”孙茹抬起一双眼泪汪汪的眸子望着她,无比恳切地说,“姑姑这些年对茹儿的好,茹儿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的,但求有朝一日能报答姑姑……”
“你与夫君琴瑟和鸣一世相安,便是对姑姑最好的报答了。”她甚为动容,微笑着抹掉孙茹眼角和面颊上的泪水,“快别哭了,再哭妆都花了,还是赶紧坐好,让姑姑替你梳完吧?”
“好……”听了她的话,孙茹这才自持,恢复端坐。
她依次将那些华美的头饰为孙茹妆点妥善,回头侍女又呈递上一盘,她望着盏中之物怔住:“这是……”
“郡主,这是刚在庭院采下的海棠花儿。”侍女解释道,“是小郡主特意吩咐的。”
“是我要她们摘的!”孙茹应声回眸,在姑姑诧异的目光中破涕为笑,“姑姑可还记得当年陆议哥哥曾撷取海棠佩戴茹儿头上?他亦说过茹儿比花还美……”
她当然能想起那天的事了,她在回廊里也亲眼看到了那一幕。
孙茹嘴角泛起羞涩的涟漪来:“今日新婚,茹儿再佩饰海棠,定要再得哥哥如此赞许……”
她心领神会,努力藏住心口里那些触景生情的痛意,亲手从花间取出一簇,点缀于孙茹发髻一侧显眼的位置,以此成全了侄女对婚姻的美好憧憬。
孙茹对着铜镜将脸左转右转地欣赏着,伴着一阵自言自语的惊奇:“当时陆议哥哥好像也是把花戴在这里的呢。”
难道是所谓的默契?
她不置可否,将妆台角上一只不起眼的方匣打开:“来,茹儿,姑姑再送你一物。”
孙茹望去她手中,流露几分好奇:“姑姑送的是何物?”
“这是同心结。”她手指恰好遮住绣在结上的那个“义”字,故意说得心口不一,“是姑姑日前在花神庙里为你求的。”
“原来这就是同心结?”孙茹暗自生疑,“可我怎么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兴许是有见过吧,只是你不知那是同心结罢了。”她如是搪塞过去,将同心结系在孙茹的腰带上,“待你和夫君行完婚礼,你可将此同心结赠予他佩戴,寓意你与他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孙茹低头看一眼腰间,抬头笑出满眼的纯真:“嗯,姑姑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时孙茹的乳娘走进来请示道:“郡主,将军府接亲的人到了,还是赶紧让小郡主出阁吧,以免耽误了吉时。”
她点头,随之转向孙茹说:“茹儿,你随乳娘去吧。”
“好……”孙茹倾下身子,用最正统和尊贵的礼节与她拜别,“茹儿走了,姑姑保重……”
她端平孙茹,虽有不舍,但仍轻声劝行:“去吧。”
眼看着孙茹被乳娘和一群随嫁的婢女带出去,一同被带走的,还有那枚同心结——
雪藏身边多年,如今假借他人之手,终于可以转交至他手中了,如此也算圆满。
顷刻之间,居室里只剩她一人,她偏过头,拾起盘盏中被遗留下来的,那些落寞如她的海棠花,拈于指尖顾花自怜。
海棠,一种开在她和他回忆深处的花,美丽而短暂的花期,也像极了他们情深缘浅的爱意,曾在年华里惊艳盛放,却又在乱世中仓促凋敝。
她闭上双眼,聆听。
此刻除了她自己,也许就只有手中的海棠能听到她的心声了——
茹儿,你不知那人是我倾尽衷情却无缘的挚爱
我就把他交托给你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
他的手由你来执。
他的同心结由你来系。
他的后半生也由你来守。
此生我无法为他做的,都由你,替我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