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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登凤凰台】(1 / 1)

武昌吴王宫太极殿,陆逊接受孙权的单独召见,他向孙权陈述完数月以来的军情,却对军中将士不服他管束几次冲撞他的事只字未提。

其间孙权始终在对他察言观色,见他从容不迫,连呼吸都很匀畅,孙权饶有意味地笑道:“伯言,为何孤在你身上察觉不到一丝慌乱?”

陆逊注视着孙权那微妙的神情,淡定反问:“伯言问心无愧为何要慌?”

“难道你没有想过,孤此番召你入京,可能是要将你革职降罪么?”说着,孙权倾身向一旁打开一只硕大的木箱,箱中密密匝匝的竹卷文书露出来,正对着陆逊,“孤这里堆满了自你挂帅以来上书弹劾你的奏章,朝中大臣们每天都会送过来很多。”

陆逊心领神会,可他却仍是泰然自若轻声说道:“主公贤明,如此器重即是认为伯言还有可用之处,主公的这份期望堪比天恩浩荡,它便是支撑伯言在满朝非议声中还能忍辱负重的动力。”

孙权一边听他谦卑陈辞,一边用手在箱中翻弄着,随手拿起一卷竹简,却没有开启的意思,显得漫不经心。

陆逊垂落了眉眼:“如果主公要把天恩收回,伯言也绝无怨言。”

孙权重新转回视线看向他,嘴角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你可知,大都督一职,孤为何在你和义封之中选择了你?”

“主公明察秋毫知人善任,对我们的心性和行事作风都是了如指掌的,这次主公之所以不任命义封……”陆逊思量着,斟酌着,“请恕伯言妄自猜测,也许正因为这回我们遇到的对手不是别人,是刘备,主公想必深知义封在开战之前就已有了心魔。”

“心魔?”孙权玩味起他给的词。

“而郡主正是义封的心魔。”陆逊垂着双眼,把真实想法道来,“心魔一旦作祟,恐怕他会为了郡主一心求胜,主帅急攻猛进做出错误的判断,此乃兵家大忌。”

孙权认可地点点头:“义封的军事才能孤从不怀疑,怕只怕他会在关键的时候感情用事。”

“将心比心,刘备急于为关羽、张飞报仇,他的心魔已是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陆逊抬眼,触及孙权目光时瞬间点亮,“我们正可利用这把双刃剑,斩断他企图覆灭东吴的野望。”

“将心比心……好一个将心比心!”孙权意味深长地大笑起来,笑着以一种洒脱的姿态把手中的竹卷掷回箱中,“伯言啊,这些奏疏,孤一卷都没有看过。”

陆逊微怔,他看到孙权收起了笑容,换上一脸认真的神色。

他说:“孤既然敢用你,就不怕用错你。”

陆逊心里涌起不胜的感动,他拱手承恩:“谢主公。”

“一个成功的将帅必须懂得审时度势。”孙权已然正襟危坐,他看陆逊的眼神不乏欣赏和欣慰之色,“你能冷静分析出这之间的因果利弊,吃了几个月的败仗依然能处变不惊保持清醒,说明孤没有看错人。”

夜幕低垂时,陆逊独步沿着栈桥走至江心,他在一座高楼下驻足,缓缓抬起头,仰望眼前那座别致的楼阙,楼前矗立一尊栩栩如生的凤凰雕像。

这里就是孙权特意打造的凤凰台?

据闻那是在赤壁之战后吧,孙权与周瑜、鲁肃等人曾在此商议建都大计,闻凤鸣,遂筑此台,如今这里已经被扩建成一座四面环江的宫楼了。

天光辉映,鸾凤和鸣,真可谓祥瑞极致。

“伯言,出宫前你去个地方吧。”陆逊回想着孙权在殿里最后说的,被有意留下了悬念,“去替孤见一个人,有些问题只有你能回答。”

他按照孙权交代的来到这里,孙权只是跟他说要见的人在凤凰台,却没有告诉他那人是谁。

陆逊脚步轻缓拾阶登楼,风里飘散的清幽檀香被他闻见,且随着他登高越来越浓郁。

高阁门户敞开,纱帘在江风的吹拂下飘渺晃动着,楼里透出明亮的灯火。

他轻轻拨开一重帘幔走入门中,见室内布置得像一间佛堂,四周的木架上摆满了点燃的烛火,视线到达阁楼深处,供奉神明的香案前有个女子的背影进入了陆逊眼中。

她一身白衣素雅,长发半披跪坐在蒲团上,安静的姿态似在祷告。

陆逊仅凭目测一时认不出那是何人,只是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正当他犹豫不决,一个侍女奉茶而来,看到了不声不响站在门口的他,骤然一愣:“陆都督?”

侍女这一声传至案前,令那跪着的女子惊了心神,她双手合十睁开双眼,满心的错愕使她转回头的动作很慢,亦有些木然。

两道目光交会在一起时,陆逊和她都猝不及防地怔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阔别许久的他们,竟然会毫无预兆地在这里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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