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从高空坠落的过程只是一瞬,那一瞬之中感觉被无限拉长。来不及害怕,当她意识到自己被人推下楼,她人已经在空中了。
有人尖叫,巨大的水花声拦腰折断,她的腰和脚踝巨痛,然后一片黑暗。
意识再苏醒是在一个晃动的地方,她勉强睁开一丝眼缝,救护车的鸣笛好像就安在她头顶。头痛欲裂。
她在救护车上。她得救了,又晕过去。
随后,她的感觉一直浮浮沉沉,手指软得像橡皮糖,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连同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
一圈人围着她,在说急促简短的伦敦腔英语。她不在天堂,而是在英国的手术室。
她睡了又醒,那圈人还没离开。
她抽空将那人臭骂了顿,那人和她多大仇,居然把她从楼上推下去!
要不是楼下有个喷泉缓冲,她说不定就摔死了,她可一点都不想死。
她很生气,又没力气生气。她才来伦敦几天,如果不是她的仇人,那肯定是罗兰的仇人。
很好,她给罗兰记的账快多得数不清了。先是被他那什么狗屁前任拦路找茬,又被人推下楼。
她是又委屈又冤枉。
和他结婚真是赔本买卖。她在昏迷前的一秒想。
“罗兰先生,陈小姐的手术完成了。腰部和腿部的伤口已经清创。现在主要是存在腰椎骨折的情况,还要进一步拍片观察,这段时间陈小姐需要卧床静养。”
主治医生茱莉亚对罗兰说。
从喷泉里救上来之后,陈圆圆被送到了杜粤宛所在的私立医院,罗兰赶来时手术还没结束。
他先去了杜粤宛的病房。
房间里灯都亮着,杜粤宛坐在偏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凉了的茶台。
他走过去叫了一声祖母。
杜粤宛睁开眼:“去看过了?”
“手术还没结束。”
杜粤宛摊开手掌,她手里一直握着摔断的镯子。这镯子是前两天送给陈圆圆的,她今天戴了出来,摔下来的时候磕在喷泉的喷水柱上,上救护车要取下来,一摘就断了。
杜粤宛把断裂的镯子放在茶台上,抬眼看向他:“你从你父亲那里回来的?”
罗兰的目光从镯子上移开,他没有坐。
杜粤宛冷笑:“我从来都不喜欢你父亲的行事风格。”
“犯案的人呢?”
“被当场逮捕了,警察审他说是私怨,”杜粤宛说,“如果她和你没关系,这私怨也不会有。”
罗兰沉默。
杜粤宛靠着沙发又闭上眼,缓声说:“晚上我让圆圆拍了个戒指,我能看出来,她是个好孩子,她不适合你。”
罗兰面对父亲的怒气在祖母这儿熄了火。
“你们都这么说,”他坐下,拿过镯子捏着,“你们都让我听你们的。”
“我和你的母亲父亲不一样。”
罗兰看着祖母笑:“你难道不想让我听你的?”
“我想要你听你自己的,”杜粤宛说,“你费这么大劲折腾,无非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您这话说得太轻巧了祖母。”
他仰头靠倒在沙发上,拇指按着玉镯的断口。
“从别人身上找不来你要的东西,你只会害了她。”
杜粤宛的语气带着叹息。
罗兰陷进了沙发,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像是茫茫雪地里的太阳,他的眼睛和手指同时感到疼痛。
杜粤宛在这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祖母,她站起来,扶着拐杖向床边走去。她叹息:“我的阿樱啊,可怜我的阿樱,你和阿樱都是一样的……”
茫茫雪地里浮现阿樱的笑脸,转眼变成哭丧的表情。
“我总是不自由,哥哥。”罗樱说。
那现在呢?离开这个世界的你自由了吗?
他已经有很久没想起过妹妹。
他问祖母:“我和阿樱哪里一样?”
杜粤宛坐在床边捶腿:“你们都希望被别人改变,这很自私,罗兰,没有人应该承受这份辛苦。”
罗兰感到胸口一阵气闷,像是有什么堵住了。或许是他被说中了。他抬手捂住脸。
片刻,他站起来:“我去看看手术有没有结束。”
他感到心痛。这是一种破碎的感觉。心往下沉,碎片漂流在大海上。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下。她的头发还是湿的。他拨开黏在她额头上的湿发,她的眼球在颤动,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如同每个早晨。
她的嘴唇动了几下,他俯下身倾听。耳朵贴到她苍白的唇边,她努力用虚弱的气音说话。
他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无声地笑起来。
“混……蛋……”
没错。他承认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