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宴清感觉今夜的基地格外安静。
她住的房间在十四层,一到七楼是研究实验区,八到十楼是员工休息区,十一到十三层为仓库,再往上就是感染者所在的监察室和隔离房,二十一层封顶。如此庞大复杂的工程居然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在一座大山里施工完毕,由此可见国家机器的真正实力。
基地里二十四小时不断电,处处灯火通明,除了卧室等私密区域,布满身份验证设备和监控装置,对于正在工作的研究员来说基本没有隐私性可言。但能进入这里的每一位从业者本身都是通过国家征召而来的业界精英,对于这份事业的投入都充满了使命感和荣誉感,不仅愿意牺牲家庭和个人生活远离喧嚣奔赴荒山,为一个数据加班加点昼夜颠倒那更是常事。
更别提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充满未知的全新生命,其中的大多数都极富攻击性,一个实验项目几周半月不涨任何进度实属正常。宴清经常能够看到研究员拿着块平板眉头紧皱地从她身边匆匆而过,或者头也不抬地进了电梯只顾看着屏幕,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面目疲惫脸色憔悴,身上带着刺鼻的消毒液的味道。这种画面在基地里已经是常态。
得益于特殊体质,宴清其实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各种繁杂的声音。来回不断的脚步,压低声音的交谈,机器嗡嗡的振响,咳嗽的气音,甚至书页翻动的擦擦声。除非有特制的隔音装置,或者距离过远,她做过测试,安静的时候全神贯注状态下大概可以接收到上下两层楼的大部分声音。
最开始觉得很新奇,后面就有点烦恼和吵闹,慢慢习惯之后逐渐开始学会去屏蔽一些毫无意义纷纷扰扰的声音,世界才变得安静了些许。在这里待得久了懂得无聊中作乐,她甚至能快速分辨出这个脚步声属于谁,因为每个人都拥有独特的行走节奏和韵律,或许跟身高体重习惯甚至穿的鞋子有关,拥有动物般敏锐五感的她可以轻易得出结果。即使从来没正式见面,她也能提前认识对方。
但是这个……这个从来没“见”过。
宴清注视着一位穿着淡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晃晃悠悠地走进电梯,似乎是疲惫到了极点的模样,在正中央直挺挺地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去点楼层按钮。
她瞥了一眼,十七层,又抬头看了看显示屏,20:39.虽然对于换班来说晚了点,但也不排除特殊情况。
电梯门无声合上,明亮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把两道身影拉长。
进来的男人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宴清看着数字从十七飞速降至十四,对方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微微皱了皱眉,开始觉得有点奇怪。
电梯是镜面墙壁,锃亮清晰地反射出所有信息。
她看向对方衣服前别着的铭牌,HLS031050527 刘凌峰。03是部门排序,代表着对方目前任职于数据实验部,105则是对应的项目编码,0527则是个人工号。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宴清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镜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来得匆忙,男人披着的蓝色制服有些凌乱,除了不合规范的大大敞开,原本立着的衣领都被压翻在内衫里。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也没有开口说话,除了鼻梁上两点微微泛红的压痕,肢体僵硬得好似牵线木偶,和正常人别无两样。
然而宴清的目光却微微变了。
她鼻翼略略煽动。虽然强自压抑着没表现出任何反常,但立刻绷紧的肩背和收缩的下颌,以及死死盯着一个地方的目光,都说明了她难以掩藏的紧张与恐惧。
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就像是腐烂发酵的稻草,散发出来又腥又甜还伴随着苍蝇嗡嗡的气味。是发霉的面包,过期的糖浆。浓得令人作呕。
这种在印象中她只嗅到过四次。一次是在医院里,因为人太多她一直无法准确分辨。一次是被埋在废墟里遇到了那个怪物。一次是途经那颗橡树的时候。最后一次则是在高楼之上窥见蹒跚而来浑身布满剧毒脓液的身影——每一次都伴随着某种异变的发生,仿佛是什么不详的预兆。
一回两回可能是偶然,事不过三。
眼见电梯稳稳停在了十四层,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唯二的俩个人却都没有下去的打算。
走出去需要越过那个男人。宴清没有动。
电梯里的氛围逐渐变得僵硬,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在无人动作的情况下,门又缓缓合上。可依旧,那个男人没有离开,也没有按下按钮,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脖子硬得像个玩偶。在头顶光的照射下,他的面色青白发灰,毫无生气。
宴清紧紧盯着对方的背影,在这样沉默到近乎死寂的气氛里,忽然想到:电梯里是设有紧急求助装置的,而且每一层出电梯后到工作区都会经过一个十平米左右的房间,目的就是紫外线消毒以及作为安全隔离屋。出房间需要经过身份验证,包括眼角膜扫描和语音解锁等等。一旦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