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江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五岁的小孩杀死。
宋箫白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开始担忧起了,阿晔在这个年纪本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而今却逼不得已杀人,这对他来说的留下多少心理阴影啊!
殷红的鲜血刺激了林中的野兽,四面八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辨不清来的方向。她附身过一段时间的妖怪,深知鲜血对于他们那个物种来说,多么具有吸引力:“阿晔,快跑啊!”喊完她却哽在喉咙里,往哪跑呢,他一个小孩,跑的过那些野兽吗?
野兽的喘息声越来越近,阿晔自从杀了江沉之后一动不动,仿佛是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和意外摄住了,不过从他拔剑到现在,其实也没过多久。只是四面八方的危险把她的感知拉长了而已。
宋箫白观察着四周,但她生前也只是一介凡人,如今成了鬼,一点感知也无,再怎么看也不知道暗中的野兽蛰伏在哪个位置。
黑暗中的野兽似乎结束了他们小心翼翼的窥探,窜出来利爪,给了眼前的猎物一爪。阿晔小小的身子被拍到地上,浅色的衣服被鲜血染红,野兽怒吼一声,源源不断的鲜血让它更加兴奋了。
宋箫白下意识伸手去拉,却被那野兽的全貌镇住在原地,高大的,不知名的怪物,跟无亘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怪一样,但又不像它们那样有智力,不过残忍度不相上下。
她无力极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冲着阿晔喊:“快跑啊,都离开那个家了,到了外面要好好活着啊!”逃走在面对实力强劲的妖兽来说,那根本不可能,在还没得逃走之前,力量上的差距就足以将人碾碎。她说这话,不过是给自己安慰。
她突然明白了江沉为何要将阿晔带来这里,一望无际的山峦,人迹不至的深山,妖兽蛰伏的危险地带,是一个人的最好葬身之地。
真是恶毒啊,不给人一个痛快,却想让人在逃无可逃的境地绝望死去。江沉,真是被杀千刀万刀也不为过。
阿晔握紧了手上的剑,脑海里一遍遍响起某个声音:“你要活着,你要活下去!”
他呢喃着这几个字,这轻飘飘的字眼似乎给了他无尽的力量,他站了起来,在与众多妖兽的混战中,那雪白的剑身流过一道又一道血痕,因是好剑,这些血污不会在上面停留,他用自学的那点东西,凭借过人的毅力,以及对生的极度渴望,杀出了一条重围,一遍又一遍。
宋箫白在阿晔被妖兽包围的那一瞬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开了,她看不到里面的场景,那四溅的血却刺痛了她的双目,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啊,就要葬身此地了吗?
她一个人目睹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
在种种悲惨之中,她窥见了自己的软弱,她窥见了自己的无力,比起那些深入骨髓的孤寂,目睹悲惨似乎更折磨人心智,不,这两种,在她这里,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她麻木的在原地看着,在最初的挣扎无用过后,她放弃了向前,在无关的幕后,旁观着一个生命的流逝。在这个世界,她自始至终都是台下人,舞台上的一切与她无关,他们的喜怒哀乐却影响着她,她为此悲或喜,而后又逐渐麻木,逐步成为一个真正的鬼。
阴暗的天气被雨前的墨色浸染,与眼前暗深的血色重叠,似乎哪里都是这种红到极致的黑。雨下了起来,落到了幽暗的深林里就变成了墨的颜色,滴到血泊里,又变成了血的颜色,到最后,她都分不清,头顶上下得是雨......还是血。
闻味而至的妖兽层层倒下,她终于看见了那小小的身影,她动了动嘴唇,颤抖着唤道:“阿晔?”
不知道是不是雨的原因,周遭的一切暗的可怕,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朝着那小小的身影爬去,似要将他吞噬。
“阿晔!”她看着那疑似还活着的人,又有了力气,她挣开无形的力量,向前而去,黑暗还未至,这场雨带来的雾却模糊了她的双眼,风与雨逼得她脚步滞涩,前进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阿晔走进黑暗,又或者,是扩大的黑暗要将他吞噬......
利刃刺进最后一只妖兽的身体,他看着满地的血与尸体,身体里的力气忽然被抽干,脑海里支持着他的那句话,没了任何力量。他看着妖兽尸块中的江沉,方才的恐惧、不解、憎恨、绝望......都已随着战斗结束而流逝,他像一个只会动的残破的偶人,在无人关爱他的世间苟延残喘。
他活下来了,活下来了......可是阿娘什么时候来接他呢?
他拖着步子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远处深林的黑暗之中,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阿娘!”他不顾身上的伤痛想要追去。
黑暗中,那人回头了,那人的脸一会儿是江绮的,一会儿是陆先生的,一会儿是师父的,一会儿是师姐的,而他们都用同一副表情看着他,温柔慈爱又冷漠疏离至极。随后一步步走入最深处。
“不,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