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冠玉般的面容,在柔和月光下隐去了几分妖冶阴鸷,原生五官的温润之色突显出现。
这般自持矜雅之姿,如翩翩世家公子般精贵雅致,没有半分世人所以为的阉人太监那佝偻猥琐之色。
然他司礼监提督,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能欺君瞒上暗度陈仓,自然也能阻了她送去钟家的信件,困她于应府。
相较于惊慌失措的阿连,应重山面上没有分毫做坏事被人撞破的心虚,如往日一般泰然从容,定定地凝重她道:“是。”
她早该想到,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应重山,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被赐死而怜悯救她?
假死离宫原以为是脱离苦海,却不知是放出虎穴又入狼窝。
那天钟苓竹深深地呕出一口血,应重山始终不动如山的神色,才堪堪有了一丝裂缝。她昏倒之际,只觉被重重箍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里,之后便一无所觉。
她再次醒来,已天光大亮,应重山早已经入宫了。
阿连说,他离开前同意她可以养好身子后带人出门逛逛,这是钟苓竹离宫住进应府之后,应重山第一次同意她出府。
之前不论她如何明示暗示,应重山从来都没有松口过。
他这么做,或是因为惹她生气吐血昏迷而弥补,或是心思被撞破后的讨好,或是因为让她听话留下的权宜。
钟苓竹无从探究,但她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须要离开。
自被她撞破他们主仆密谈之后,应重山对她虽依旧礼数备至,但他深色眼眸却不再是守礼地蜻蜓点水般拂过,而是毫不避讳地擒在她身上。
偶尔不经意对上黑曜石般深的瞳仁,心中的弦都会瞬间绷紧。他眼中流动着无法名状的危险暗焰,仿佛只要一点点火星子便能彻底点燃。
那样的眼神,像是一直埋伏已久的毒蛇,而她正是他蹲守已久的猎物。她自知无力与他抗争,唯有在危险未被点燃前尽早离开。
然离开应府之前,她还需设法让应重山带巧画出宫。巧画与她多年情分,在宫中更是相依为命,她不能丢下巧画自己一走了之。待她们主仆汇合,便动身离开应府前往故乡遥州府。
为缩短离开的时间,在巧画出宫之前,她得先探好回遥州府的路。
台上醒木一敲,脆响回荡听雨轩。
钟苓竹飘远的思绪也霎时间回笼。
只见说书先生神秘的神色敛起,对台下各位听众畅然一笑。
“《妖妃钟氏》到此结束,明日开启新篇章——《佞宦应阉》,还请各位前来捧场。”说书先生拱手一揖道。
台下本怅然若失的听众,一下又生起了期待,开始相谈议论。
钟苓竹淡淡的神情上又染上了一丝趣味的笑意。
妖妃钟氏。
佞宦应阉。
说书先生把住在应府中的两个人,都编排了一通。这听雨轩怪不得生意好,说得内容不仅紧跟话题,还都是别人不敢谈不敢论的。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偏偏被当事人和忠心部下听了去。
钟苓竹转头看向另一侧身后,见阿连惊慌地按着身旁少年腰间的手。少年手底下,俨然是一把堪堪出鞘的利剑,英气的脸上满是忿忿不已。
少年名唤冉乐,年十六,素日是跟在应重山身边服侍的,对应重山很是忠心。
她曾见过他飞檐走壁给应重山传递消息,也见过他剑式凌厉地斩杀刺客,武功十分高强。
今日她第一次出府,他便被应重山拨来了她的身边照拂。
钟苓竹隐觉,相比于照拂,监视之意更多。应重山眨眼便生千百心眼的性子,他未必看不出她的回避和抗拒。
派一个武功高强的侍从来,一是保护她,二是在她生出逃跑心思时能万无一失地将她抓回去。
在桌上留了十文赏钱,她便起身离开了听雨轩,步履盈盈,款步姗姗。
果不其然,身后立刻追上两道脚步声,一道沉稳有力,一道轻盈灵巧。转身一看,就是冉乐和阿连二人。
应重山怕她跑了,只要她上街,二人必会寸步不离。
“姑娘,你如今身子尚弱,需得慢些。”阿连一边提醒着,一边追上来搀扶住她。
隔着帷帽,钟苓竹撇了一眼身旁,他们又是这般一左一右紧紧护着。
阿连抬头看向太阳,开口提醒:“今日出来已经有些时间,姑娘身体尚未康复,要不还是回府歇息吧。”
闻言钟苓竹秋眸微闪,在心中深叹了一口气。阿连所言必然是应重山授意,可是她才出门一个时辰,还没有找到回遥州的路子,定然是不能回去的。
她面不改色,没有拒绝阿连的搀扶,淡淡道:“不急,我还有些东西想买。”
“可是……”阿连有些为难,还想再劝。
倏尔,不远处响起急速的车轮声,伴着路人的惊慌失措的惊呼声、摊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