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陈巍垣慌神的表情在她眼前清晰了一瞬,同时伴着两声枪响,她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清清这次……可真的要对我负责了。”
再也止不住溢出的泪水,所有的神思在此刻归位,尹曼凝撑着男人倒下的身体,抬首望着从寨子后面拿着枪向她奔来的父亲,失了颜色的嘴唇微启,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出。
救他。
快救救他。
泥地上斑驳的暗点逐渐加叠,雁陵的冬雪又要来了。
青婵看着一身简衣坐在床边的小姐,皱了皱眉,已经第三天了,纪少爷再不醒来,她家小姐这身体怎么熬得住,到时候两个人双双倒下,那可怎么办才好。
尹曼凝垂眸翻了翻手里的帕子,轻声道:“青婵你先出去吧,我晚些时候便去休息。”
关门声落下后,屋内又静了半晌。
“纪玉怀。”
“昨晚你没有入我的梦。”
“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没有人应答,耳边只有窗外呜呜盘旋的风声,吹得人心里越发冷了。
尹曼凝用帕子轻拭着男人苍淡的面庞,最终停在微扬的眼尾。
“你应该后悔的。”
她也该后悔的。
将帕子浸入温水,尹曼凝看着水面上晃动的倒影,唇角动了动。
这本来应该是一场简单至极的戏码才是。
见色起意,你情我愿,结为连理。
在寿宴第一次见面结束后,她便想,这个人可能会成为她绝佳的搭档。
他能在异域开疆扩土,名欲双收,而她也可以为家破局,为己解缚,在去白岩山那天之前,她觉得他们各自走的每一步都不约而同得十分到位。
然而如此水到渠成的公平交易,却被那一枪彻底瓦解了。
是她的错,是她低估了陈巍垣的疯莽程度。
她本以为在她宣布婚约之后,就算为了陈家那虚构的脸面,他也会收敛一二,绝了联姻的心思。
恐怕熟于运筹的纪少东家之前也没有料到,一时兴起的微薄欲望,能惹来如此祸事,害他至此。
看向床上躺着的男人,尹曼凝想,她有些后悔了。
这天夜里,尹曼凝再次沉入梦境,她梦到了白石连嘴角汩汩流出的鲜血,梦到了他枪口中缕缕冒出的硝烟。
她感觉到一些粘稠的东西,透过厚重的衣料,横冲直撞地流出她的脉搏,摊成一片,压得她动弹不得。
没有人方从兽口脱险,又隐在山匪中替她挡了那一枪。
她没有伤害任何人。
“小姐!纪少爷醒了!”
看着床上沉静无波的小姐,青婵喜悦的表情停在了脸上。
“小姐……”
女人唇角微扬,柔声回道:“我知道了,这便去看望他。”
青婵喏喏应声,看着小姐梳洗更衣,一举一动,皆是往日风姿,但却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
沈絮也觉得有些不对,瞅了瞅搅着药碗低眉静婉的女儿,一时又看不出来,索性不再管,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她得去厨房看看给纪家孩子熬的汤怎么样了。
看了一眼凑到嘴边的玉匙,纪玉怀喝了一口,面前人随即拾了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
“清清。”
见女人眸中带惑地看了过来,纪玉怀温了声音,“有些苦。”
尹曼凝眼睛慢眨了一瞬,放下药碗:“抱歉阿衡,我这便去取些蜜饯。”
纪玉怀望了一会空荡的门口,眼尾微低,点了点碗壁。
“家里蜜饯吃完了,我已经叫人去补买了,只剩了些果子,可以吗?”
见男人点了点头,尹曼凝将托盘放在桌子上。
看着垂首剥着橘子的女人,纪玉怀想,他似乎陷进了一个迷局。
而且还是他主动踏入的。
从下车后与眼前人分开,到被带到后山,一路上他已分明了前因后果。
也只有将他未婚妻视为己物的人,才会下令在拦截尹家的车之后,不由分说便要杀了他这个挡路之人。
目的明确,指向明显。
而能做到这种架势的,目前也只有一个陈巍垣了。
不过他确实算漏了一些事情,其一是陈巍垣的负材矜地,自以为能稳操胜券,完美地得到一个毫发无损的尹家。
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两个占山多年的匪头子。
其二,便是挡枪的那一刻。
他从不否认自己产生的任何情绪,他知道他对眼前这个人上了心,但当身体传来清晰的痛觉时,他才意识到,可能也不仅仅是上了心。
有些陌生,暂时无法直接参透,但他想以后会有时间的。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这个想法将面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