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何不秉烛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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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阳雪和程冬雨此行的目的地是东南亚,航程虽然没有司徒蓝樱那样漫长,但也要先乘船到香港,再换轮渡到马来西亚,过程颇为波折。刘家没有逛灯会的传统,天黑便早早睡下了,穆阳雪带着不多的行李,按照先前筹备许久的计划逃出宅子,与程冬雨相约在泗水河和琼江交汇的浅滩上。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逛灯会的百姓大多已经散去,只是泗水河上还漂着随波而来的,星星点点落的灯船,经过两条河的交汇处,飘向更远的远方。
这片河滩距离市区有很长一段距离,平时极少有人过来,他们可以安心歇息几个时辰,等东边露出曙光,再徒步走到琼江边的港口,趁所有人还沉浸在梦乡的时候,踏上远航的轮船。
穆阳雪站在河边,远眺城区明亮的火光,对程冬雨道:“可惜你没有看过陈阳城的灯会,那是一场最美的人间盛会。”
程冬雨知道她舍不得这片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故土,便宽慰道:“泰国、缅甸、越南都有类似放水灯的传统,东南亚现在正是温度适宜的季节,你可以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去所有想去的地方,看美丽的风景,参加热闹的宴会,许下真挚的愿望。”
穆阳雪浅浅地笑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灯会自然是哪里都有,可是美好的回忆又如何能复刻呢?
程冬雨似乎听懂了她的心声,伸出手臂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人生的路还有很长,所有错过的都会弥补回来,美好的未来,我们一起创造。”
穆阳雪抬起头,望着他清秀温润的面庞,轻轻回答一声:“好。”
两人肩并着肩向西走,突然看见岸边不远处有一个木头搭的破旧戏台,临江的一面简单支了一块背景板,画着亭台楼榭的图案,又用几根单薄的柱子撑起了顶棚,篷上挂着褪了色的红色幕布。看样应该是哪个戏班子为了演出临时搭建的,只不过如今已经荒弃了。
穆阳雪立在台前,忽然想起年少时与司徒蓝樱在春雨楼听戏的画面,一时竟留恋地舍不得挪步。
程冬雨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安静地站在台下,眼中忽闪着澄澈的光芒,突然道:“阳雪,现在时候尚早,戏台又是现成的,不如让我为你表演一曲。”
“哎?可以吗?”穆阳雪惊讶之余,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回忆戏班子里的事情儿......”
程冬雨舒眉一笑,从背包中抽出一把纸折扇,登到台子上,向穆阳雪行了个李。
“小生为姑娘演唱一段《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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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衡和刘明德陪外省的官员参观灯会后,开车沿着泗水河畔一路驶到河滩,此时河面上的水灯已经散尽了,皓月之下,天地茫茫,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哗哗的水声演奏着激烈的交响曲。
陈阳城是有着千年文明的风水宝地,人寿年丰,天平地安。唯有这一片滩头,风急雨骤,河流汹涌,仿佛骤然换了一个人间。
王玉衡比任何人都明白其中的缘故。当年大战,他的父亲,老司令王忠仁将五万叛军处决于此,尸体漂浮在河面上,将河水染得通红,浓郁的血腥味几个月都散之不去,这片河滩也因此得了一个新名字——红河滩。
自那以后,平静了几千年的河水突然湍急起来,凡是有人夜晚行至于此,定会听到恐怖的哀鸣声不绝于耳。老司令多次请风水大师布阵化解煞气,可大师只看一眼就无奈地摇起了头。此地怨气太重,不管用什么法子,没个百十年都不可能散去。
刘明德跟在王玉衡身后,脚步越来越沉重,原本是聊着生意,突然就抱怨起了生活——
“自从开战以来,手上没有一桩顺利的事儿,生意上的烦恼且不说,家里也没有一个省心的。我岁数大了,身子越来越差,再也找不回年轻时的那股拼劲儿了。有时候想想,做男人真难,在乱世中做个成功的男人更难,韶光易逝,造化弄人,坦白跟您讲,我真有些顶不住了。”
“人一辈子就那么回事,你该有的都已经有了,要学着乐观一些。”王玉衡苦笑一声,难得用上了自嘲的口吻。
“你瞧瞧我,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遇到吃瘪的时候不还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人心是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只有把握住钱和权,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才会老老实实地臣服在你脚下。”
“您说得是......说得是......”刘明德弓着背,喘息声越来越粗重了。
王玉衡不禁蹙眉:“怎么病得这么厉害?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不碍事,歇歇就好了。”他又剧烈地咳嗽两声,摆了摆手,转移话题道:“您把我叫到这里来,准备商议什么事?”
王玉衡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指向河滩上的一大片土地:“我要在这里建一座宝塔,塔内塔外全部挂满明灯,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耀眼的灯火将两条大河映得通明,为逝去的亡魂指引一条往生之路,也为远方沙场上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