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刚下过雨的天很高,抬眼望去,是一大片水洗过的靛蓝青瓷。
阿清一如往常地坐在廊下等着阿姐和姐夫回来,面前是小半篓剥好的青豆。
阿姐昨晚说今天想吃焖青豆,姐夫说后园没种青豆,焖不了。
今天一大早,姐夫用家里的麦面和街口卖菜大娘换了半篓子青豆,出门前嘱咐阿清剥好。
哒哒哒,是马蹄声。
两人回来了。
阿清早早抬头望向门口,期待地盯着那扇门被推开。
却只有姐夫一个人。
“姐夫,阿姐呢?”阿清问道。
姐夫和阿姐应当是一起回来的。
赵知临没有回答,只一面进屋收拾着什么东西,一面说:“走,我们去接她。”
“我们?”阿清扶着廊下栏杆起身,“我也去吗?”
“对。”赵知临点头。
这段日子,吴非辞每天都找机会,往公主常穿的那几件大袖罩衫上留下字迹,又念念叨叨苦等好几天,今日才终得公主召见。
这算不得好事,也不知是不是坏事。
皇帝是君,公主亦是君,君威难测,若公主怀疑其用心,一怒之下赐死……呸呸呸。
赵知临默默踩了三次脚。
总之,他不放心。
要带上阿清一起,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作为吴阿婉和赵七郎的亲人,应当第一个知道。
“阿清,骑上去。”赵知临从叔叔家借来一头驴,牵到阿清面前。
骑驴?
阿清腿上有疾,出门很不方便,为了不给阿姐和姐夫添麻烦,他只有过年时才会拄着拐杖,跟在阿姐后边出门逛一逛,且不会走很远,走到西街口卖油郎那里就回来。
骑驴骑马甚至骑牛都容易摔,阿姐和姐夫从未让他骑过。
阿清疑惑地看着姐夫,再看看驴子边的那块矮脚杌子,深吸一口气,双手扶住驴背,咬紧牙关使劲儿撑起自己身体,同时试着抬起那条无力的瘸腿……
上……上去……姐夫好不容易允许他骑驴,不能摔,不能摔……
阿清绷紧神经,暗自和自己较劲,没使多大劲却满额头都是汗。
后背忽有一股力量稳稳撑住他,将他整个人推了上去。
阿清正要出口谢他,赵知临却先道了一声歉,“抱歉,忘了你腿脚不方便,没事吧?”
阿清愣了愣,摇头,“没事。”
姐夫好像不只是今日忘了他瘸腿这件事,前日姐夫让他去后院搬泥块垒马厩,根本没考虑过他腿上有疾,搬重物很困难。
再往前几日也是,姐夫让他踩上石踏拔院墙上的野草,也不怕他这条瘸腿站不稳摔下来。
阿清当初跟着阿姐到这个家时,姐夫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小心,处处照顾他,担心他磕着碰着,若看到他起身定会伸手过来扶着。
最近为何……阿清突然想起来,阿姐好像也忘了他瘸腿,经常吩咐他去叔叔婶婶家借米面还酱醋,以前阿姐从不会使唤他做跑腿走动的事,还每日盯着他按时吃药。
这几天他少吃了三次药,阿姐也没注意到。
不知何时起,阿姐和姐夫都忽略了他的腿疾。
不过,阿清却也因此觉着自在许多。
“扶稳了。”赵知临提醒着阿清,手上利落地收拾好了一个包裹,扎紧口子,系在马背上。
“好。”阿清点头。
赵知临骑上战马,在阿清后边走着。
公主府宴明前殿,梨花被雨水打落,月色般的雪白破碎一地,怪凄美好看的。
可欣赏久了,也会有些不耐烦。
吴非辞站在殿外阶下等了半日,梨花也看了半日,无聊地转了转眸子,移目看向别处。
左边是香樟树被雨打落了绿叶,前边是梧桐树被打落了果子,右边是……别看过去,别看……罢了,一直不看反而显得刻意。
吴非辞唇角弯出合适的微笑,缓缓偏过脸着看向右边。
宴明前殿的常客,文仲藜。
文仲藜也对她笑了笑,好心提醒她:“小娘子莫要站在那树底下,有青虫掉下来,蜇伤了可不好。”
“多谢文侍郎。”吴非辞挪了位置,离那棵梨花树五步远。
“这位小娘子怎么称呼?”文仲藜主动问她。
“吴阿婉。”吴非辞回道。
“阿婉小娘子也要来拜见公主么?”文仲藜同她攀谈起来。
吴非辞强行压下那一股脚趾抓地的尴尬,回他:“公主殿下召见我,说是有话要问。”
“阿婉小娘子莫要紧张,公主殿下待下人很宽和。”文仲藜的手攥紧手中佩玉,时不时注意着殿门的方向。
“文侍郎似乎比我紧张吧。”吴非辞道。
“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