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辞少见地催促着他早些出门。
“若是迟了,日头上来晒死你,你还是早些上田间去,割完了早些回来。”吴非辞依旧坐在床上的那处位置,半寸未挪,连姿势都没变,只是仰起小脸冲他催促。
“好。”赵知临应声,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简单收拾一下,出了门。
吴非辞有事,只是不愿让他知道,既这样,不如随她所愿。
他一出门,吴非辞便站起身。
身下,是一块血渍,殷红地染在褥子上。
吴非辞知道古时女子来月事用的是女子布,却不知这布具体长什么样,更不知这布一般都放在家里什么地方。
前段时间她已未雨绸缪地考虑过这个问题,空闲时也在房间里寻过。
没寻着。
她只能从新买的几块布里扯出一些来,简单堆叠成卫生巾模样,简单缝了边,简单垫在底裤里边,再简单稍作整理……然而并不简单。
吴非辞的手虽说好些了,可指关节还是僵硬,难以对付这般精细的活计。
那几块布条又轻又薄,在她手里很不听话,不是这里缝歪了,就是那块皱成团,垫上去硌着不舒服,最后整块滑出裤腿。
吴非辞用着不听话的手指,捏起针线拆了缝,缝了拆,和这些布块较劲了半日,还是没弄成,累得她眼底冒星花。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脑袋靠着床杆,自生闷气。
夏日割麦免不了蚊虫叮咬,出门前腰间需得挂上艾草驱蚊的药包,今早因吴非辞催他催得紧,将药包落在衣桁上。
赵知临折回屋里取。
推开门,面前就砸来一个枕头……两个。
他反应迅速,横手抓住枕头,抬眸一晃的间隙,似看到了什么,遂别过眼,垂首退出屋外,替她关上门,手里还紧抓着那两个枕头。
他背对着门,守在外边,眸色深深沉下。
赵知临曾翻阅过古时医书,里面有一章详细了记载古时女子是如何处理月事的。
吴非辞手中布条虽干净但简陋粗糙,行走间不仅容易溢血,而还磨破两侧皮肤导致红肿,又没有系带,无法稳稳系在腰上,不宜常用。
是该缝制几条女子布给她……思及此处,赵知临耳后不知不觉间烫热起来。
他曾深切地鄙夷过给女生买卫生棉的男生。
高中时,吴非辞被困在办公室写检讨,赵知临走进办公室,校服袖口被人扯了扯。
吴非辞可怜巴巴恳求他:“赵知临,这世上我只同你最要好,所以,你帮我去买卫生棉好不好?”
赵知临当时的脸火燎似的炽红,本不想答应,可她说这世上只同自己最要好。
赵知临耳根子经不起她这么磨,最后还是帮她买了。
时至今日,他对此依旧怀着鄙夷。
赵知临问屋里人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吴非辞草草丢下三个字给他,忙着自己手上的精细活。
“真的不需要吗?”他轻声问道。
“不要不要!这种事你能帮上什么忙?”吴非辞没好气道,还一股脑的将无名怒火往他身上泼,“你别来烦我!”
当初故作可怜低声求他帮忙,现在说不要就不要,简直就是一翻脸不认人的小混蛋!
赵知临垂下眼眸,沉了沉气息,道:“行,那你自己慢慢来。”
屋里又传来几声着急又气恼地叹息。
赵知临只当没听见,兀自默默地思忖盘算着,等明日领了俸银,先去布行扯一些上好的棉花回来。
家里那些针线怕是要被她挥霍完了,明日还得再买些针线。
她既不愿旁人帮忙,女子布便交给她自己缝去,懒得替她操心这些。
廊下低低飞过一只雀儿,赵知临冷眼一瞥,抬手将它挥走。
谁也不能靠近屋门,雀儿也不行。
跟他一道出门的阿清在原地等着,久久不见他取来药包,便拄着木拐折回来,看到姐夫拿着两个枕头站在廊下,淡淡扫视所有想要靠近屋子的飞鸟走兽。
“姐夫,药包取了吗?”阿清走近,忽而诧异道:“咦?姐夫怎么拿着枕头不进屋?可是又和阿姐吵架了?”
赵知临不解释,两指轻别,示意他往别处去,道:“再等会儿。”
阿清不知阿姐和姐夫之间发生了什么,总觉着姐夫脸色不佳,还是先退一退为好。
他往堂屋廊下走去,拐杖撑着转过身,坐在栏杆边上等着。
阿清说道:“刚在路上我碰见叔叔,叔叔说阿姐今日若去田间送饭,记得捎带些芋子过去,等割完了麦,正好借着烧麦杆的火煨些芋子,也省得再烧家里的柴了。”
“你阿姐……”赵知临认真地拂去枕上一缕青丝,转首看向屋门,说道:“她今日不去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