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居所确实为此处,不过,听吏部那群人提起,周淮打小所居宅邸实为租赁而来,后携父母幼妹去往安州赴任,此居所归还主家,如今另租借与他乡人。”
周淮曾说过:“这是鄙人梦中希冀的居址,虽不能得,然心向往之。”
原来,处处有迹可循。
周淮一死,瞬如灯灭,这些也没了深究的意义,谁还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县令的小小希冀,仅是盛都一隅。
吴非辞静静地望向车门外的模糊晃影,问昭平:“为什么不是青乌?”
若论公主府婢,首头一位便是青乌,也只有青乌,她与公主是打小的情分,府中上下仆婢加起来都不及。
若要设一个公主侍婢受困,昭平怒而出兵的局,用青乌岂不更省事?她本就是最亲近的侍婢,甚至都不必日日带她入宫在那些朝臣面前招摇,还因为说错话差点死在太子利剑之下。
才开口问昭平,吴非辞便已了然,怅然道:“婢子知道了。”
昭平问她:“知道什么?”
“青乌,不是公主府婢。”吴非辞转过脸看向昭平,道:“于公主而言,她更是亲人。”
吴非辞遇到昭平之前,昭平已失去了许多人,忠心耿耿的侍从,促膝长谈的朋友,师恩似海的长辈,还有她的少女时光与灼灼赤诚。
留下的仅有无咎,与青乌,还有波澜无惊的昭平公主。
所以,青乌对昭平而言,胜似亲人,平心而论,谁会将亲人推出去以身犯险?
“你是有眼见的。”昭平漫眼看她:“但并非这个原因。”
二马翟车停下,吴非辞没有下车,只等昭平的回答。
“是因为,”昭平缓声道:“你会闯进那群作乱的灾民当中,青乌不会。”
吴非辞道:“承蒙公主殿下抬举,婢子只是为了我的侄女赵四娘,倘若今日她不在……。”
昭平打断她:“倘若今日,那群作乱的灾民当中有别人的侄女,你也会闯进去的,不是吗?”
久久,吴非辞不再说话,无言以对,只闻翟车檐下铜铃声。
“回去吧。”昭平送客。
吴非辞拱手告退。
“你夫君在下边等着。”昭平淡淡提醒她。
吴非辞眉间一蹙,回首顾她,眼神里是灼灼质问,仿佛下一瞬就要转为一支利箭直戳心口,像极了她夫君今日手中的那一支。
“与其担心你夫君,不如担心本宫。”昭平轻翻白眼,“本宫今日差点死在赵七郎的箭羽之下。”
于太后宫中陪侍用膳时,昭平听青乌来禀,说吴阿婉于闹市中遇灾民作乱,便知时机已到,即刻奔入宣政殿,向父皇渲染江南灾民因粮价高涨而作乱之事。
前几日她已暗托几位朝臣向父皇上奏太子行事不力,再加上今日之言与她公主的身份,足以让父皇没有顾忌地调兵与她。
刚一出宫,便有一支箭羽自城楼高处,直指她眉心正中。
不知这位赵七郎从何处得知他娘子受困于闹市,更不知他如何就知道这一切皆是昭平设局,若不是有左军与其他禁卫一同极力阻拦,这一箭,早就向她穿梭刺来。
昭平一直以为吴阿婉心中所念的赵七郎不过尔尔,靠着宅心仁厚照顾吴阿婉幼弟才得吴阿婉几分感激与几分歉疚。
今日遭遇,倒有些改观。
听罢,吴非辞放下心,眼底的冷意渐渐回暖,回道:“他才练箭不久,箭术不精,还请公主多包涵。”
“滚下去。”
“是。”
敛身退出车门外时,昭平问她:“吴阿婉,你就这么相信你的丈夫?”
“是的,公主殿下。”吴非辞的手停在翟车半开的雕花门上,认真回禀道:“于他,我从未有过一丝半刻的怀疑。”
昭平默然不语,这样的话,永远也不会从昭平公主的口中说出。
毫无条件的信任,从昭平出生那一刻起便不复存在,血亲可疑,知交可疑,眼前的婢子亦是可疑,如此这般,不可终日。
她不知吴阿婉有怎样的勇气说出这句话,世上兄弟阋墙,夫妻情浅,她如何敢断定她的丈夫没有一丝可疑之处?
昭平幽幽道:“那柄陌刀……”
“回禀公主殿下,那是我夫君送给周淮防身用的,从王大郎打铁铺买的,花了五十三文。”吴非辞淡淡回答,并敛身退下。
昭平再道:“只是陌刀吗?”
“公主殿下,婢子告退。”
翟车停在荷花坊不远处的驿亭前,一掀帘,抬眼便能看到赵知临站在翟车前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