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日凑巧碰见夏洛蒂之后,在书店里受曼达影响买的当代主流悲情爱情故事,《唐璜》风格,很小一本还可以揣兜里,她有时间就东翻一篇西翻一篇,貌似丢在埃蒙斯住过的画室里了。
摇曳的火光被剪了灯芯,只有一点点暖黄绒团。
雪已经下停了,每呼吸一口都是混着木头死亡气味的清冽的冷意,玻璃都长了一层冰毛,模糊不清。
画室在西翼,她拖着毛线鞋趿拉过去,逐渐变得没那么觊觎黑暗,毕竟鬼都没半个…
话说早了。
有,有个人坐在画室里,
在壁炉边的单人椅上,轮廓清晰,身姿颀长。
梅尔果断停下步履,不紧不慢吹灭了灯,她的眼眸折射着零星未熄灭火石的光泽,探寻着未知而巡视。
是雇主。
他上半身只穿着厚衬衣,没打领节,露出脖颈处从未示人的那一片脉络,自身有些硬度的衬衣在他胸膛填充后略微紧绷,衬衣的袖扣被摘下来,袖口挽到了手肘,暴露在冷空气里的线条结实而有美感,衣摆没进西裤腰线,收的劲窄。其实黑暗里什么都看的并不真切,但也能很轻松的分辨出,他睡着了。
果然如旁人议论的一样,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四肢端正的像没睡着,唯一能判断他神智清不清的标准,就是微阖起来的眼眸,稍微往后仰的头颅,颌线分明,切割出阴影黑白。
梅尔绕过去关了还有条缝隙的窗,雪停之后的风才最刺骨,但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下断了侵扰。
与此同时她的脸也白了好几分,毕竟她也就着壁炉里没熄灭的还忽闪那点碳光看见,自个要找的东西就掐在坎宁的手掌心。
还似乎没动她放在后半部分的书签,在困意袭来时用意志力挟持手指始终捏着他看到的那一面。
因为十分清楚里面的内容,她的脸惨白的赛过冰雪,没有表情的内心已经开始面目狰狞,悔恨交织。
算了,她很快就理清楚利弊。
东西还是不要了,反正没写名字,谁知道是谁的。
至于他,愿意在哪睡着就在哪里睡着吧,想来也不会那么脆弱,避免不必要的接触最为重要。
人生不就是得放弃一些什么不是吗。
脚步轻的人适合去搞刺杀,但很遗憾,她只剩最后三英寸就要跃出冰窖。
背后兀自有声音响起。
“这是你的?”
精装的纸壳与纸面擦合上,明明是平稳的声线,她听出里头蕴含的失望。
几许犹豫后她转过身,杵在原地,垂着头避讳视线接触。
“如果我说不是我的你信吗。”
他还是像个机械,不晓得听讲去几分,将书举起来,递出面前,示意来拿。
而另一只手,屈起来扶了扶快要从鼻尖滑落的眼镜,波澜不惊,从容不迫。
行,不说话谁不会。
梅尔不自主维持着同样温良恭俭让的神情,她上前,睡袍随着双手接过而摆动,坎宁的目光攫取到她肩旁几缕因时常盘起而自然卷曲的长发,鬓卷儿与她深刻的眼瞳是一个色,散焦,散乱。
不再是那么的利索和无懈可击,充满了不确定,就如同他现在的境遇一般。
书本温热的封皮在掌心落下,沉甸甸,随之而来的,她的手腕被一只修长而消瘦的手牵住,有力而纯粹。
黑夜里,时间凝固,火星子冷透了,眨眼都那么多余,肌肤之间的温度隔着布料传递交流,如云朵棉絮一样分不清界限,她四肢下意识地僵直。
“腿麻了,拉我一把。”
坎宁率先辩解,他的眉宇之间看不出一丝异色,好像天生的能藏拙,那层苍蓝拥有复杂瞳纹的眼膜,比任何其他色彩都更有距离感,但此刻却镌刻着一张比他自己还能更假的小巧面壳。
某个瞬间,或许能感觉到同一种频率的脉搏震动。
“噢。”梅尔口吻陈可乏善,不拆穿,后退一步,拉他站起来,高了她足足一个脑袋的黑暗身躯几乎将视线画面完全覆盖。
更沉重的触感加深,梅尔端着自己的手腕,她敛首在端详他的手,眨眼,睫毛在流畅的眼睑弧度上翕动,半秒后呼吸继续。
手心里纤细的触感主动抽离,措不及防地,坎宁的支点错乱,他还未完全抻直的腿再次陷进椅子里。
“抱歉,原来您还没站稳,那就干脆再坐会儿起来吧。”
与此同时,她将书本拿在手里背过身后,口吻做作狡黠地嘱咐,后退几步。
“有问题我帮您叫人。”她丢下这句话,扭脸消失在过道里,鞋底踩在石砖上,几声清晰,然后慢慢消失。
他被丢开的手再次找到支点,指腹盖在椅子扶把上,指筋泛红骨节张开,又并拢握紧。坎宁的面庞松懈几分,薄唇微抿呼出透明气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