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的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她在里头疼得满身虚汗,稳婆叫人给她煮了鸡汤和吃食。
褚让在正堂用了饭,默默地坐在椅子,等隔壁院子里的消息。
烛火的光亮在他纹丝不动的脸颊上晃了晃,堂下出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十分匆忙,褚让看着逐渐清晰的人影,抬起脖子,道:“你来得好巧啊。”
刘贵捧着这两日各家抄好的账本,呼哧呼哧进了屋,褚让有一瞬间觉得,自从他来褚家,刘贵好像消瘦了不少,倒是瞧着俊雅些了。
“东家,您回来了,我来给您看看这两日的账!”
“怎么这么急,”褚让示意他就坐,指了指身后的座钟,“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天亮再说?我现在可能顾不上你。”
刘贵看褚让脸色,站在地上没坐,并没有提及芸娘产子的事,而是直接了当地谈生意,“我知道您肯定没歇着,咱家城里生意好像有些动静,想着赶紧过来知会您一声,您好早些有准备。”
褚让点点头,面不改色,接过了账本。
*
韩瑛晚上回了家,发现宋怀远又没回来。
她将买好的菜放到厨房,到在宋怀远的书桌前,发现前些天装过糕点的碟子还没送回去,她想了想,决定撑一会儿等等他。
没成想,身体渐渐犯了懒,没一会儿功夫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戌时,屋檐半遮新月,宋怀远在月光下薄成了一张纸片,他夹着几册书,手提一包吃食推开了没上锁的大门。
他手里的东西刚轻碰到桌面,韩瑛就被惊醒了。
“怎么在这睡着了?”他也有意叫醒她。
她睡着前,从衣柜里拿了件宋怀远的袄子盖在身上,迷迷糊糊坐起身,周围全是宋怀远的味道,像只大手一样,十分温暖又踏实,她看他将灯点上一盏,模样瞬间清晰。
嗓子沙哑道:“我想等你回来吃饭。”
“困了回床上躺着,脖子该疼了。”
韩瑛揉了揉脖子,“知道了,下次不睡这了。”
“我时间不准的,不是告诉你别饿着肚子等我,”宋怀远走到桌前拆开油纸,推到她眼前,“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我去给你做饭。”
韩瑛借着油灯微弱的光,朝桌面凝神一看,“诶?师父,怎么还是上次的糕点。”
宋怀远将长衫脱下搭在衣架上,披上自己在家穿的常服。“同一个人送的。”
“同一个人?”韩瑛扭头看过去。
“嗯,一个朋友。”
朋友?
韩瑛肚子空空,食欲旺盛,从油纸包里捡了一块,一口就咬下一半。
“是上次送你糕点的那位朋友吗?你最近都是去见他了吗?”她边吃边随意地问。
“是,”宋怀远说。
“她生病了。”
卯时三刻,婴儿啼哭声覆盖整个褚宅。
理完的账本就这样随手平摊在桌面上,褚让垂眸把玩手中短刀,在幽暗冷清的晨光中抬起头。
冯伯跑了进来,“东家,芸娘生了,是个男婴。”
下人们显然都松了一口气,但转瞬又自觉地嘘声,按部就班做自己的活计。
冯伯昨天下午从城里请来了一位还在哺乳期的奶娘安置在家里。
她将婴儿裹好被子直接带到了偏室,屋内的地砖上不敢烧炭,火墙和火炕被烧得热乎乎的。
门扉吱呀一声推开,奶娘回头看见了褚让正掀帘进门,手里的婴儿还没来得及放在炕上,便迎着他走过来,将婴儿亮给他看。
“东家,您瞧。”
她扒开被子边缘,尽力露出婴儿的脸。
“小少爷七斤六两,比我家的男娃子重了一斤多呢,瞧这胳膊腿肉乎乎的,小拳头攥得可有劲儿了。”
奶娘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幼嫩的小手,递给褚让,褚让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襁褓中酣睡的婴儿。
他就这么沉默了半晌,奶娘猜不穿褚让的情绪,联想他可能是因为夫人生了个男孩不大高兴,手臂颠了颠,说:“东家,我去给小少爷放到炕上,这儿有点风,天儿冷了,孩子不能受冻。”
褚让看她一眼,虚点下头,转身出了门。
主屋里,芸娘刚刚生产完元气大伤,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小翠在一旁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将她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被角掖了掖。
“夫人辛苦了。”
芸娘疲惫道:“小翠,你去帮我看看孩子,帮我看着点,有什么事,赶快来告诉我,千万别叫她们粗心大意了,啊。”
“知道了,我这就去。”
褚让带回来的郎中名叫周礼,正端坐在床边给芸娘号脉,他终于收了手,在心中开出了几贴大补气血的药方。褚家不缺钱,药材大可捡最名贵的,不然有什么怠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