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春堂送往百姓楼的药从未停过,虽说他们堂众的生意被李盛的医馆挤兑的减了七成病人,但百香楼因为位置原因,也不在乎那几文钱,便一直还用他家。
不过云杉姑娘的药已经在前两日停了。
她说药太苦,而且无用。
“姑娘想出门散散心吗?”小丫鬟见早饭还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轻手轻脚走上前,小声问道。
云杉一身柔纱寝衣,埋在厚重的被子下面,闭着眼,却没睡,意识清醒,气息虚浮,“去哪?”
小丫鬟:“胭脂铺子,成衣铺子,首饰铺子,姑娘觉得去哪高兴,咱就去哪。”
“不去了吧,不想动。”
她昨晚又一夜未能入眠,心脏痛了一夜,头也痛了一夜,现在瞧着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眼下乌青,比上个月病容更甚。
小丫鬟忧心,但声音依旧放得轻缓,凑到耳边说:“姑娘,那人今日又来了,他给您送了些字帖和诗集,我放到桌上了,您一会儿起来再看。”
云杉闻言,缓缓张开眼,偏过头沉静地注视着书桌的那个方向,半晌后轻叹了口气,哑声道:“他走了吗?”
“还没,”丫鬟说,“他站在窗下呢,我扶您起来?”
丫鬟准备支开窗户,让她从楼上往下瞧一眼。
以往宋怀远来这里,从来都没有进到百香楼内与云杉面对面过,他在门口送完东西便到楼下的大街上,青衫玉立,端正地站在路边,也不四处张望,安静地待上小半个时辰,才会自动离开。
云杉的呼吸声在胸腔内变得不平稳,她眨了眨眼,片刻后又疲惫地阖上,轻轻摇了摇头。
丫鬟会意。
她将桌上的一盘点心端起来,悄悄推门退了出去。
屋内重回寂静。
宋怀远面色凝重,贴在百香楼对面的一棵槐树下站得笔直,一直目视着脚下。他身为潭城书院的先生,自然有许多人认识他的面孔,但是他来百香楼这条巷子,偶尔碰上面熟的人,也会从容地打声招呼。
他心静,就不需要遮掩。
那小丫鬟瞧着比韩瑛年纪还要小不少,站到宋怀远面前才及他的前胸,她将这盘已经送过数次的点心再次连带着盘子交到他手上,笑盈盈道:“宋先生,这菓子冬至日之后就没有了,我们这只供三个月,您要是还想吃,剩下的这段时间可要常来了。”
宋怀远颔首接过,与这小丫头问:“姑娘,言淳如何?”
顾言淳,是云杉还为良籍时的本名。
“一切都好,”小丫鬟一字不落地复述,“已经恢复了精神,近几日能正常饮食作息了。”
宋怀远似乎松了一口气,眼底露出些笑意,“好了便好,请代我转述她,切记保重身体,来日可期。”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这碟已经吃过数次的点心,出了百香楼的巷子,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往家中去。
一个个生意红火的摊位在身侧快速后退,宋怀远脚步不停,菓子被风干就不好吃了,他要拿回家给家中的韩瑛吃。将要路过褚家赌坊时,老远就瞧见门口挤了不少人,好像是在看什么热闹,但是里头的动静似乎是被人墙堵住了,耳边还是集市上富满生机的嘈杂声。
他觉得此地戾气太重,默默加快了速度。
褚家赌坊大门口,有人踩着门槛攀着前面的肩膀朝一楼大厅中央空地上巴望,豪掷的赌徒们也都停下了手,聚成了一层又一层围拢的圈。
韩金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浑身被脱了个精光,只剩一条大裤衩遮身,身旁的壮汉扯住他的裤子,他哆嗦着用手往回拽,结果壮汉用力一抖,几片木质牌九顺势从他的裤衩里掉了出来。
韩金玉不敢去看,仅仅是听见牌触碰地面的动静,便立刻面如土色,像只被褪了毛的狗一样,四肢发软,跪趴在了地面上。
鼻梁上的眼镜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那壮汉一脚踩碎镜片,碾着玻璃渣子附身上去就是一巴掌,直接给他扇倒在地,“你娘的,不看看这是哪,想死也不会找地方!”
韩金玉狼狈地爬起来,口中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周围管事的人只有这位壮汉一人出声,赌坊的掌柜正倚靠在二楼栏杆上,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惬意地嘬茶壶嘴品茶,低头俯瞰,好像个局外的围观看客。
面对韩金玉这种打眼一瞧就是穷小子的赌徒,他一般不需要亲自出面,直接留给手下解决,虽说手下有时候拿不住轻重,但也无碍。
人群里有人悄悄耳语,“他们要干啥啊?别把人吓死了,一会儿官府找上门儿来了。”
“你瞧他那丧气样儿,翻不起什么浪来,赌坊、倡寮那可是法外之地,没点儿人头在背后罩着,在这屋里把他打死了也不作数。”
壮汉怒视着他,朝身旁吼道:“把他按住,手指头剁下来挂前梁!”